瑾哥兒是誰?琳姐兒又是誰?
不僅王夫人不知道,就是天天跟著林芷萱的丫鬟婆子們也沒有一個聽說過,一行人面面相覷:還是三姑娘在說胡話了。
王夫人道:“趕緊讓大夫過來,怎么去了這么久還沒來。”
一旁的春桃復又命人去催。
林芷萱卻一下子急了,伸手拉住了王夫人:“娘,瑾哥兒呢?他們不在了嗎?”
王夫人見林芷萱又動了氣,急忙安慰道:“在在在,都在都在,都好好的。”
王夫人這才指著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道:“這瑾哥兒是誰?三姑娘要見,趕緊著人找了來。”
一屋子的人也都是懵了,連貼身伺候的頭等大丫鬟春桃都不知道,眾人就更不知道了。
林芷萱一看眾人的神情,卻是悟了,含著淚對王夫人道:“瑾哥兒去了是不是?就只有我們活了,他們卻去了是不是?”
王夫人也不知該如何答話,眾人正嚇得不知所措,只見王夫人的貼身丫鬟紫鳶挑了簾子進來:“太太,大太太和四姑娘聽說三姑娘醒了,特來看看。”
王夫人直念阿彌陀佛:“阿芷最喜歡她四妹妹了,趕緊請進來,看看這可憐見的丫頭到底是怎么了。”
林芷萱聽聞通報一驚,也是急忙抬頭,卻見果然是大太太劉氏帶著四妹妹林雅萱走了進來。
這大太太是林鵬海的庶出兄長林澤海的原配,林澤海初入仕途時要比林鵬海順得多,因著戰事,年輕時便得了個正四品防守尉。
一家人原本都因他戍守邊陲跟著住在西北,可這大太太劉氏肚子不爭氣,成親多年都沒有所出,林澤海才不得以娶了姨娘曹氏。
曹氏嫁進來不到半年便有孕,卻可惜了第一胎是個女兒,便是大姑娘林姝萱,好在不到兩年復又有孕,生下了長子林嘉志。
孩子一個個落地,林澤海因此十分偏愛這曹姨娘,卻不想這曹姨娘也是沒福氣的,誕下兒子后不到一年,便病逝了,這一雙兒女都養在劉氏膝下。幾年后,劉氏忽然有了身孕,這可把林澤海高興壞了,只可惜劉氏卻也只生下一個千尊萬貴的女兒林雅萱。
林雅萱九歲時,邊境起了戰亂,林澤海死在了戰場上,原本若有軍功,朝廷安撫,那也能過得不錯。可偏偏林澤海是戰敗而死,皇上沒下旨問罪已經祖上積德,這長房一家沒了男人,從此凋敝。
當時林鵬海卻已經在杭州站住了腳,劉氏因帶著一家老小前來投奔小叔。林鵬海也是為哥哥的故去傷感不已,自然要擔起照顧孀嫂的責任,只讓她們就安心在林府住下,把這兒當自己家。
林雅萱與林芷萱年歲相仿,不過小林芷萱一歲,又從小嬌俏可愛,最會撒嬌討各家太太奶奶歡心,也哄得林芷萱團團轉。
林芷萱小時候是個不爭不搶的,也可說心思恪純,也可說是憨傻呆笨,只知道林雅萱和她親近,她便與林雅萱交心。卻沒想到,這么多年她一片真心,換來的竟是林雅萱的狼心狗肺。
一旁的大太太劉氏十分慈愛地看著林芷萱:“可憐的丫頭,你可醒了,你沒看把你娘急的,以后可要好好的。”
林雅萱也湊過來,卻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一臉天真無邪又憂心疼惜地道:“三姐姐,你終于醒了,可讓我們擔心壞了。”
他們說了什么,林芷萱都沒聽進去,只是指著林雅萱怒道:“你……你怎么也在這里!”
林雅萱十分詫異:“三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受了傷,我擔心得很,特意跟娘來看你啊。”
林芷萱卻是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搖頭:“你也活著?”
一家人都是震驚,全然不知道林芷萱在說什么,林雅萱小臉一片詫異和茫然:“姐姐說什么呢?我怎能不活著?”
林雅萱瞧著林芷萱滿口胡言的模樣,心中卻泛起漣漪,難道紅杏說的是真的,林芷萱真的摔傻了?
這些年林芷萱觀人無數,她如何看不出林雅萱這小丫頭眸底掩藏的興奮和欣喜。
林芷萱忍無可忍,猛地從床上起來,撕扯著就要掐死林雅萱:“我的兒子死了,你憑什么活著?”
眾人都是嚇壞了,急忙上前去攔,好在林芷萱失血過多,身子虛弱得很,剛邁出了一步就實在撐不住倒了下去,林雅萱驚魂未定地被她推在地上,急忙往后縮退一直退到屏風邊上去,一家子丫鬟急忙上去一邊攙扶一邊分解。
林芷萱情緒卻激動得很,一直嚷著:“我的兒子死了,你憑什么活著?”
林芷萱一口一個兒子,把一旁的劉夫人和王夫人都是嚇著了,這三姑娘還是待字閨中的小姐,怎么就有了兒子?
劉夫人急忙扶起女兒林雅萱,一邊緊緊將她護在身后,生怕在地上撒潑的林芷萱傷了自家女兒,一邊問王夫人:“這三丫頭是怎么了?”
王夫人更是心急火燎:“我哪里知道,這一醒來便哭天搶,滿嘴死不死的,又說出這樣的胡話來,我就怕是摔壞了。”
這話一出口,終是忍不住抹起淚來。
劉夫人安慰道:“你別凈往壞處想,我看這樣子,也可能是嚇著了,她到鬼門關走了一遭,怕是被什么不干凈的東西纏著了,要不叫趕緊李嬤嬤來一趟吧,她們懂的到底多些。”
王夫人一邊安撫著林芷萱,一邊急急命人去了。
可林芷萱此刻卻忽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一個地方,安靜了下來,春桃秋菊惶惶不安地朝著林芷萱看的方向看去,卻見那是林芷萱房里的一面落地穿衣鏡,林芷萱現如今正直直地看著鏡子里的自己。
與他們這些人一樣,鏡子里的自己也年輕嬌小的面容,沒有貴為侯爺夫人的端莊穩重,卻是一派的溫婉可人,便是這副容貌讓當初還毫無前途的侯府次子謝文棟,愛不釋手。
林芷萱原本只是嫁與侯府次子為妻,謝文棟沒有官職,又因是次子沒有爵位可以承襲,雖出身侯門,卻只是一個富貴人家的浪,蕩子弟,林芷萱多少也還配得起他。
卻不想,林芷萱一過門,老侯爺和世子相繼戰死,侯爺之位侯府之擔竟然落到了這個無能的謝文棟肩上,林芷萱也從一個諸事不管的二,?奶奶,不得已變成侯府的掌家主母,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才走到最后那一步……
林芷萱頭痛欲裂,不敢再想下去,她只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她頭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這幅模樣,讓她覺得莫名的熟悉。
那是自己十四歲的時候,初春雨后跟二姐姐和四妹妹在小花園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頭恰巧撞上了怪石嶙峋的假山。
十四歲,十四歲!林芷萱驚慌地抬頭看了一圈,這是林府她住了十多年的幽閣閨房小軒窗,娘、大太太、春桃、秋菊、冬梅,還有讓她咬牙切齒的林雅萱稚嫩的面龐!
這是自己十四歲的時候!
十四歲,十四歲的林芷萱還待字閨中,那時,她還是被母親捧在手心的林府嫡女。她也還不曾嫁給謝文棟那個未來的侯爺。那時,林家也還安安穩穩地在杭州,雖然還不是名門顯族,卻合家安泰。
十四歲,也是她嫁給謝文棟的那一年,是林府女兒相繼出嫁,帶著林府走向鼎盛的一年。
她回到了一切都還沒有開始,卻即將開始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