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芷萱聞言卻緩緩從王夫人懷里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母親和善的眼睛。
王夫人也是嘆了一聲,繼續道:“只是丫頭啊,以后有什么事情,受了什么委屈,只管和娘說,不許再用這樣的法子了。”
“娘……真的這般相信阿芷嗎?”
王夫人道:“信,自然信。我是你娘,你是我閨女,我再不信你,還有誰去信你?”
林芷萱紅了眼眶:“娘不會……把我當瘋子?”
王夫人輕輕攬了林芷萱,語重心長道:“不會。娘這次去廟里找法聞大師給你求了簽,他說啊,我的阿芷這一摔不是禍,反而是福,他說我的阿芷心比比干多一竅,命里合該有這一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一摔便是開了靈竅了,往后福氣長著呢。咱們全家上下,沒有一個福氣趕得上你的,你啊,要享咱們全家的福。”
林芷萱眸子里漸漸帶了淚。
“娘說的可是真的?”林芷萱含著淚問。
王夫人笑著答:“自然是真的,我的阿芷原本就是個機靈的,只是你從前,心思不在這上面,所以房里的事情自然要有能唬得住人的替你看著,可你這做主子的總是不管事,什么都聽底下人的,她們管你管得時間長了,就會覺得理所應當,驕橫起來,漸漸地就不把你這個主子放在眼里了。你如今忽然要管,她們自然不肯放權,給他們些警醒教訓也是應該的,只是丫頭啊,別太著急了。”
林芷萱怔怔的看著母親,這么多年重生兩世,林芷萱第一次發現母親竟然如此懂她的心意。
她是在著急,她太著急了,無論是處置春桃還是趙媽媽,都太著急了,她原本不必如此的,原本還可以有更好的法子,可是她害怕,她害怕得不敢入睡,她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死去,就會離開,就會沒有機會再去挽救,所以她不能不急,即便是一遍遍地告誡自己,即便是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的冷靜克制,可是還是逃不過一句“知女莫若母”。
有娘在這里,林芷萱忽然間覺得焦慮了這么多天的心思仿佛緩緩地紓解了些許,即便是沒有了自己,有娘在,事情的結局是不是也會有轉機。
林芷萱認真地看著王夫人:“娘,我摔破了頭昏迷的時候做了個夢。”
王夫人認真聽著:“什么夢?”
林芷萱道:“我夢見我上了西天,見了佛祖,佛祖與我講了一句的讖語。”
王夫人問:“佛祖都跟你說了什么?”
林芷萱的神情十分的凝重:“娘,我們林家的女兒千萬不能高嫁!”
王夫人十分的詫異:“什么?”
林芷萱現如今沒法子給王夫人解釋,這事不僅娘不知道,怕是連爹都不知道,她如今說出來怕是根本就不會有人信的。這個看似人丁簡薄的林家,其實也曾有過鼎盛的時候,林家鼎盛的時候即便是現如今的金陵王家都不能望其項背,那是真的權傾朝野,只手遮天,林家的親族門客遍天下,一呼可有百應。
但是,只要這個小小的林家能安安穩穩地呆在杭州,偏居一隅,等時間久了,那些瓜葛淡了,或許所有人都會忘卻,可是一旦林家再與皇權黨爭扯上半絲牽連,那些故舊親族前塵往事找上門來,就注定成為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注定死無葬身之地,林家本就是個天大的麻煩,即便是前世自己那樣的謹慎小心,百般退讓,卻終究躲不開族滅的結局。
林芷萱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就是讓林家永遠都不要出現在奪嫡的舞臺上,就這樣低調地過著小日子,讓那些幾輩之前的故事淡去,切莫再受人脅迫利用,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氣了。
林芷萱繼續道:“官宦人家倒是無所謂,門當戶對即可,可是娘,我們林家的女兒千萬千萬不要爭著往王侯將相家里去,最最要緊的,是千萬別惹上皇位之爭。”
王夫人如此一聽,竟是哭笑不得:“丫頭,你這是在擔心什么,你爹的官再大也不過是個知府,咱們又遠在杭州,說得好聽是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可是在人家京城人眼中,我們也不過是窮鄉僻壤里的破落戶罷了,便說想嫁,哪里就有王侯將相給我們嫁去。”
林芷萱卻是嘆了一句:“是啊,現在想來,著實是天方夜譚,可有時候因緣際會,偏偏就趕上了,誰又能說得準呢?阿芷只是想求娘聽我一句,那些高門大戶未必就好,咱們和那些王侯將相比,不過是微賤之人,何苦去高攀,看人家臉色。倒不如平平穩穩門當戶對地嫁了,在婆家里也能跟二嫂嫂一樣,挺起腰來說話。”
王夫人聽林芷萱說了這么一通,也是忍不住笑道:“也真是開了竅了,小小一個丫頭,滿嘴里嫁不嫁的,竟然還挑起婆家來了。”
林芷萱羞惱道:“娘,我是認真說的。”
王夫人也是笑了:“這個自然,你說的正是娘心里想的。那些高門大院外頭看著富麗堂皇,其實里頭啊,臟得很,我阿芷這么干凈的一個人兒,娘怎么會將你送到那種地方去吃苦。不如像我們林家,家里人口簡單,干干凈凈的,好過日子。”
林芷萱看著王夫人,心里前所未有地舒服親昵,竟忍不住撒嬌道:“娘怎么什么都懂啊。”
王夫人笑著攬著林芷萱道:“娘都懂,是因為娘原本也是那高門大戶里出來的。金陵王家可是勝過一般王侯。”
林芷萱仰著頭,笑著聽王夫人繼續講下去,王夫人見她似來了興致,便也樂得跟她閑話:“王家嫡系便有六房,家里的爺們兒嫡出庶出的總共有十七位,家里的姑娘小姐我這一輩上就有二十九個,哪家沒有三五個姨娘,若算上那些死的活的出家的哪個房頭沒有七八個,王家又是名門大戶,那太太奶奶姑娘們帶的丫鬟婆子自然比我們林府要多,算上各房的丫鬟婆子,外院的總管小廝,更別說各房里還常有旁支長住,少說也有七八百口人!王家又不曾分家,家里的事情都是大房的太太管著,那可真是千頭萬緒,理都理不清楚,那里頭什么骯臟下作的事兒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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