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那小丫鬟正喊著,便見王夫人由陳氏扶著滿面怒容地出來:“兩個沒用的東西,還不趕緊給我堵了她的嘴!吵吵嚷嚷地成什么體統!一百個板子一下也不能少,若是打輕了,我連你們一起趕出去!”
林芷萱看著那個被堵著嘴已經叫嚷不出話來的小丫頭,年紀看上去還很小的樣子,白白的臉色,十分的嬌小可人。外院小廝的板子,十板子便能皮開肉綻,這種嬌滴滴的小丫頭,一百板子,娘是鐵了心要她的命了,而直到這個時候,二哥哥林嘉宏都不曾出現過。
林芷萱終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問紫鳶:“這丫頭叫什么名字?可是個輕浮的人?”
紫鳶看著這樣的場景,感觸自然比林芷萱要深:“叫碧兒,只是個管灑掃浣洗的小丫頭,我只記得手腳很麻利,挺老實的孩子。”
如此說來,她的話怕是真的了,只是因為長得有幾分姿色被哥哥來問安的時候看見,那夜自己出了事情,二嫂和娘都被絆在自己這里回不去,他便使法子讓人騙了這小姑娘去,卻不曾想一朝東窗事發,竟害得她香消玉殞。
但是無法,這是娘給二嫂的交代,也是給闔府的警告。林芷萱便是有心,也沒有立場去管,這件事情唯一有理由出面的,就只有哥哥,可是林嘉宏怎么會為了這樣一個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小丫頭,跟自己的娘和妻子撕破臉,他怕是只恨這小丫鬟行事不謹慎,害他在外人面前丟臉,巴不得早日除了這個礙事的小丫頭吧。
碧兒被杖殺,卻也只在闔府里換來一句心照不宣的“也是可憐。”
林芷萱因為碧兒的事情心里略有些悶悶的,忽又想起了前世在侯府這樣的事情并不少見,而自己也何嘗沒有做過類似的事情呢?殺伐決斷,有的時候往往是被逼無奈,她怨不得母親。
夜里,林芷萱復又做了夢,夢回前世,那些紛繁復雜的慘事叫她痛得窒息。王夫人被林芷萱睡夢中的囈語聲驚醒,知道是林芷萱夢魘了,急忙喚醒她,林芷萱已經是滿頭大汗,卻只道了一聲無妨,便轉了個身說是睡了。可直到王夫人的呼吸再次變得綿長,林芷萱也不曾睡著,便那樣靜靜地聽著窗外半夜忽然下起的小雨,淅淅瀝瀝直到天明。
如此幾日,林芷萱頭上的外傷是漸漸好了,只是精神越發不濟,也懨懨的不喜進食。整個人都懶懶的,只跟王夫人要了些精致的錦緞裁著玩,后來又要了絲線做了幾天針線。
陳氏依王夫人的意思,將紅紋送還給了劉夫人,又一并說:“我和太太都知道這定然不是大太太的意思,必定是大太太一時失察,讓這起子賤蹄子鉆了空子,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太太怕大太太生氣,特意讓我來安慰大太太,切莫被這些懷著齷齪心思的下作東西氣壞了身子。只是也叮囑大太太,不能一味心善寬厚待下,這手底下的東西萬一有不識好歹的如這個一般,豈不是打了大太太的臉面。若是被外頭那些不明事理的糊涂人聽去了,豈不是以為是大太太的罪過?太太實在是為您感到委屈,只求您放寬了心。”
這一席指桑罵槐的話說得劉夫人氣得眼前發昏,卻又不得不忍住怒氣道:“那不要命的小賤蹄子,趁我不在竟然做出這樣的勾當,陳丫頭不必顧惜,只管處置了了事。”
陳氏卻是似笑非笑地道:“大太太說這話可是折煞侄媳婦了,這可是大太太的人,侄兒媳婦再怎么無理,也不敢僭越,這事交給我要是再查出什么不該查出來的……哎呦,大太太您瞧我這張嘴,可真真的該打,竟胡言亂語了起來。這人我是給完好無損地送回來了,大太太想罰便罰,想恕就恕,都是大太太屋里的事情,太太只是希望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而已。”
劉夫人氣得牙根癢癢,面上卻只能陪著笑道:“這是自然。”
直到送走了陳氏,劉夫人才帶著火氣問林雅萱:“你說二房那邊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雅萱躊躇著道:“我倒是說不好這到底是二嫂的意思,還是二嬸的意思。原本還打算過去求個情兒,說聲下人不懂事就算完了,卻沒想她竟然這么大張旗鼓地把紅紋送了回來,還說了這樣一番話,看起來這事兒是沒那么好了了。”
陳氏從劉夫人那里出來,一邊往回走,一邊悠悠地問柳香:“這三丫頭巴巴地讓秋菊給我遞這樣的話來,看來她是真的恨極了大房這一家人家。只是你說這是為什么?難不成那天三丫頭摔倒,真的是四丫頭干的?”
柳香道:“三姑娘不是說這是太太的意思嗎?”
陳氏冷笑一聲:“太太的意思是當面跟我說的,我比她明白。太太是不打算這么斬盡殺絕的,當著我的面說這個事的時候,明明是要寬恕了他們娘倆的。”
柳香道:“可秋菊不是說了,是三姑娘后來又與太太說起此事,說服了太太。”
陳氏睨了她一眼:“你這么以為。”
柳香看著陳氏的臉色笑了笑道:“柳香沒什么見識,只是看來奶奶似乎并不這么以為。”
陳氏聽著這丫頭討巧的話,也是笑了一聲道:“不過是去樓知府家里給樓老太太祝壽的事情不打算叫大太太了而已,這種事情原本就該是太太和我去的,她一個孀居的寡婦,跟著去湊什么熱鬧?往日里這種事情叫著她是抬舉她罷了。這次不讓她去,明面上是因著紅紋偷寶萊閣貴器的事,像是個警示,可在我看來,十有八九是為了另一件事。”
柳香一怔,繼而想到了什么:“奶奶是說三姑娘的婚事?”
陳氏笑著看了她一眼:“你倒還不算笨。”
杭州知府家的樓老太太六十大壽,林芷萱因為身上沒好利落,王夫人也不忍心累著她,便留她在家里,只讓陳氏陪著去了樓府,除她之外,再未叫一人,連丫鬟都只讓紫鳶跟了去,柳香都不曾讓跟著。西院的劉夫人聽說了這事兒,房里便馬上讓人出來請了大夫,說是病了。
林芷萱聽說了卻只是冷笑,也不知道她來得這么是時候的病到底是真是假。林芷萱只管在王夫人房里繼續繡她的手帕,一面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正在給她理絲線的秋菊聊著她的傷勢,秋菊說她從小身強體健的,抗摔打,已經好了,冬梅更是無礙,手上的傷已經結了痂。
兩人正說著話,忽見夏蘭與綠鸝說笑著進來,林芷萱便將手里的帕子放下,笑著道:“看樣子夏蘭的繡活是做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