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rong>魏明煦才想起了沐華裳,或許如太后所言,他們從小皇子公主在宮中一起長大,有幾分情分可言,魏明煦思來想去,只有她能幫他了,哪怕讓他見一面母親,告訴他,他們到底該怎么辦。小說
沐華裳想來也是覺著魏明煦奇貨可居,提出將來要成為他的妃子,魏明煦應允。
林芷萱忽然想起在金陵的時候,雪安楚楠與自己說過的閑話。
在那數年之后,等魏明煦在沙場上立了戰功,也終于到了該納妃的年紀,他便理所應當地上書請求立沐華裳為妃。
可是,回想當年,先皇廢了那么大心力繼位之后,對他的這幾位兄弟如何的壓抑打擊,當時魏明煦才立了軍功。皇上怎會在任他娶相府嫡女。
不僅如此,為了羞辱于他,打壓他,先皇即刻下旨將沐華裳納妃。
奪妻之恨!
他卻只能忍了。
不然,還能如何呢?
他當時才十六歲,對于當時有義親王一黨支持,如日中天的新君魏明泰,他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這么些年,他執意不娶,最要緊的,竟然是為了先皇。
他要辱他,要將他這個當初最得太祖盛寵的嫡出皇子踩入腳下,所以他娶了沐華裳進宮,還要一個又一個的給魏明煦賜姬妾。
無非是為了提醒他:你想的,朕若不想給,你便得不到。你不想要的,朕要給你,你也不能不要!
既然如此,當時勢單力薄的魏明煦便做出個傷心欲絕的樣子給他來看,從此再不提娶王妃之事,以表哀痛,但是在先皇面前,卻還要做出恭順的樣子來。
沐華裳也算是幫了他,先皇繼位近二十年來,起初受義親王壓制,算是個傀儡皇帝,后來一步步掌握大權,將義親王壓得至今毫無回天之力,他的一眾兄弟,死的死,廢的廢,卻只成全了魏明煦一人。
他當初扶植魏明煦,是為了壓制義親王魏明善,可到了后來,魏明煦漸漸長大,他卻老了,眼睜睜看著魏明煦做大到他無法撼動的地步,成了第二個魏明善,所以他才慌了,他沒有辦法了,以至于最后竟然做出血滴子暗殺之事來。
其二,魏明煦不娶,也穩住了沐華裳,對于一個女子,沒有什么比男子的癡情更能讓她動心,所以沐華裳從來將魏明煦當做自己情深義重的良人,她恨著先皇橫刀奪愛,卻背地里指使沐泰初唯魏明煦馬首是瞻,這些年,他們同樣結成了盟友。
直到皇上漸漸察覺,直到皇上開始由最初的享受,變成后來的痛恨自己妃子不貞,所以才逼迫魏明煦納妃,以此破壞魏明煦和沐家的盟約。
如此才有了自己。
前塵往事,一下子在眼前穿成了線,林芷萱忽然心痛得窒息。
她如今才明白了昨日太后對她的諄諄教誨,她只當,做個后宅婦人已是萬般為難,所經所都是匪夷所思,卻不知道在外頭的男人們,比她們更難千百倍。
萬千風云從眸間劃過,太后輕輕拍了拍林芷萱的手,道:“丫頭,睡吧。明日,無論結果如何,咱們都能好好的活著,就足夠了。”
林芷萱應了,服侍著太后躺了下去。
活著。
這個在深宮里摸爬滾打了半輩子的老婦人,瞧過兩朝興衰,給她最大的忠告就是活著。
是非成敗轉頭空,再多的榮華富貴也不過是一時。
她身居高位,最大的期盼,竟然是最卑微不過的“活著”二字罷了。
其實于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得不到時,眼前只有區區名利,削尖了腦袋,拼了命地去爭去搶。或許只有得到過之后,才知道這得到了的酸楚吧。
林芷萱瞧著漆黑的窗外,心漸漸地安寧下來。
這一夜,有人酣睡,有人無眠。
再多的風雨,也驚擾不到尋常百姓家安穩的日子。
明日,無論成也好,敗也罷。
若是得到,便只當做上天的恩賜,若是得不到,至少,咱們都還活著,日子也總有辦法過下去,又何嘗不好。
寒風唿嘯,林芷萱竟然在這個粘稠的、焦灼不安的夜里,靜靜地陪著這位經兩朝的老太后,睡著了。
延平十九年十二月二十六日,魏明泰駕崩兩天之后,諸王大臣要召開朝議,決定皇位的歸屬,也決定著大周王朝未來數十年的命運。
天剛亮,魏明穆便已經耐不住性子,急匆匆的進了宮,趕去了上書房,想先打聽打聽王景生等人想讓誰繼承大統,也好在朝議之前摸清朝中各位大臣的態度。
不料王景生毫不顧及他的面子,直言不諱地告訴他:“先帝有皇子在,必立其一。”
魏明穆碰了一鼻子灰,瞧著那些酸腐大臣,好容易忍住不曾刀劍相向,退出來。不料出來之后,發現王景生竟然已經派了精銳的護軍彎弓搭箭,把將召開朝議的干清宮團團包圍起來,大有一會兒若是談不攏,就以武力相挾之勢!
宮中的形勢對魏明煦已經大大的不利了,魏明穆即刻去尋魏明煦,打算與他商議,讓左磊綜在宮外時刻預備著率兵勤王。
朝會前,魏明煦去見了太后和林芷萱一面,他趕著去見大臣門客,沒有太多功夫與太后細說周詳,但母子兩個這么多年的默契,太后也不曾多問,只叮囑了他見機行事,萬事小心。
魏明煦點了頭,稍坐了坐,林芷萱給魏明煦倒了一杯茶,魏明煦卻瞧著林芷萱氣色似比昨日好多了,看他的神色,也不比昨日那般疏離。
林芷萱送他出了門,輕輕地喚住了他:“王爺。”
魏明煦頓住了腳,因著有沐貴妃處一節,魏明煦一時間還不知道該如何與林芷萱說話。
林芷萱卻上前給魏明煦整理了一回衣衫:“王爺萬事小心,我和娘在這里等著王爺平安回來。”
她只盼他平安,卻不要他凱旋。
魏明煦瞧著林芷萱的樣子,心中仿佛猜到,是太后已經與她說了什么了。
魏明煦輕輕握了下林芷萱的手,他黝黑的眸子映進她搖擺不定的心里,仿佛一顆定心丸:“別怕,等我回來。”
他這樣的神態,這樣的言語,讓林芷萱不禁想起在金陵王家的初遇,他也是這般說:別怕,我最多半個時辰就回來。
“還是半個時辰就會回來嗎?”林芷萱鬼使神差地問他。
魏明煦一愣,繼而也想起了什么來,神色溫和了些:“這次,許是要更久些,許我兩個時辰怎樣?只是上次,你不曾等我就走了,這次,可一定要等我回來。”
林芷萱臉上露出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好,我等著王爺。”
看著她嬌俏的容顏上緩緩綻開的清淺的笑,胸中壓抑了數日的沉悶仿佛消弭無痕。
“回去吧,外頭天涼。”魏明煦叮囑了她一句,才轉身走出了慈寧宮,步入了他們男人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