蘆煙和魏秦岱一同往湖心亭走去,只遠遠地瞧見是兩個人,一個穿著一件月白色氈子斗篷,在冰天雪地里顯得那樣安暖出塵,另一個越發的奇怪,身上穿了一件大紅猩猩的狐皮大氅,頭上還包著一個棕褐色的貂皮帽子,包的里三層外三層像只熊一樣,饒是這樣,口中還含含混混地嚷著冷。
二人相對而坐,眼前是紅泥新坯小火爐,身側有兩個暖酒的小童,正給二人倒著酒,就想醇厚清冽,讓人聞著身上就暖意重重。
蘆煙和魏秦岱瞧著這一副渾然天成的世外圖畫,忍不住加快了步子,想跟他們討兩杯酒喝,不多時就到了湖心亭前。
蘆煙的眸子始終盯著那個身上披著月白色斗篷的男子,總覺著遠遠瞧起來,他的身影像極了記憶深處的某個人。
才靠了近前,忽然瞧見他們仿佛盛放酒菜的籃子動了動,里面股涌出了一個白得像雪的小腦袋,黑珍珠般的眸子瞧著眼前冰冷的琉璃世界,雪白的小奶貓張嘴打了個哈欠,又怕冷地縮了回去。卻在籃子里不知怎的扭動不休,兩個小童正忙著惹酒,不曾注意這個小小的籃子,就任那籃子從亭子上,不小心滾了下去,正落在蘆煙腳下。
蘆煙嚇了一跳,繼而瞧見那個里頭被褥已經翻開的籃子里,顫顫巍巍的爬出了兩只毛茸茸的波斯貓,一黃一白,正顫巍巍地走在滑滑的冰面上。
蘆煙的心都化了,也不顧不上還有人在,就趕緊俯身,抱起了兩只貓兒。
亭子里的人也瞧見來了人,兩個小童也回了神,趕緊下來行禮,道了驚擾,想從蘆煙懷中接回他們主子的貓兒。
卻不想蘆煙抱著那兩只貓兒,眼眶卻有些濕潤,這只雪白色的貓兒,像極了她梁家二哥哥送給她的小雪丸。
兩個小童見狀,也有些懵了,不敢硬搶,只退了一步,撿起了地上的籃子,由他們的主子出面來解決這件事。
魏秦岱素來孺慕高雅,自己本性里也是個這般醉心山水的人,只覺著今日恰逢兩三世外客,遇上這樣一樁雅事,正想著能不能交個朋友,卻不想蘆煙竟然這般失禮,只輕輕咳了一聲,提醒了蘆煙的失態,讓她將貓兒放下,一同隨著自己上前,先見過這貓兒的主人。
蘆煙回過神來,卻依舊不放手,只隨著魏秦岱上了前,抬眼,瞧著亭子里已經站了起來的二人。
那個穿著怪異而厚重的人,長得更是怪異,頭發是卷曲的,眼睛竟然是藍的,長得像自己小時候在梁家見到的那些胡商。這只貓兒,怕就是他從西域帶過來的。
蘆煙這才將眼神看向了那個月白斗篷的中原男子,一瞬間濕熱的眼眶里淚珠止不住地滑了下來。
“二……二哥哥……”
蘆煙顫抖著送了手,要不是兩個小童眼疾手快地接住,怕是兩只小奶貓就要被摔到地上。
那樣儒雅的氣韻,那樣風流倜儻,那樣相似的面容,唇角帶著一絲和煦如春風般的微笑,像極了她的靖知表哥。
還有那兩只乳白色的波斯貓,一瞬間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彤云密布,繼而撲簌簌飛起了小雪,眼前的一切美的像夢一般,迷離了蘆煙的雙眸。
這是她第一回遇見林絳白,林家四爺,也是從前的沐二公子。
魏秦岱也是眼前一亮,上前給林絳白略微拱了拱手,道:“遠川兄是何時從西域回來的?”
林絳白,字遠川,他生性恬淡豁達,在沐家因不是嫡長子,故而一直管著沐家的庶務,沐家與西域胡商的生意是老輩傳下來的,到了如今沐泰初這一代,生意做得越發的大,林絳白早兩年還沒有許親,就隨著叔父遠去了西域,打理那邊的生意。
魏秦岱早先住在京城的時候,與他也有過幾面之緣,他走后,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音訊,如今在這冰天雪地里邂逅,也是緣分使然。
林絳白做的是生意,經營的是庶務,在認人記事的本事上,自然要比魏秦岱擅長些,魏秦岱不過一開口的功夫,他也認出了魏秦岱,便上前給魏秦岱行了個禮,才道:“才回來不過三五日,還不曾去二爺府上拜見,是遠川懶怠了。”
林絳白的眸子看向那樣古怪的蘆煙,似是在向魏秦岱求個介紹。
魏秦岱也有些尷尬地向林絳白解釋了是鎮國公府的嫡長女,自己嫡親的堂妹。蘆煙也是皇親國戚,林絳白一同對蘆煙行了禮。
蘆煙瞧著林絳白的氣韻,要比梁靖知的儒雅更加出塵,聽著他與魏秦岱的言談,也知道他并非自己的靖知表哥,可心中卻依舊波瀾起伏,有些念起舊人的痛楚。
她如今畢竟也不再是從前小時候了,心中有了些別樣的情緒,和異樣的思緒,雖然在楚楠和林芷萱面前,她言談舉止還是和從前一樣,可是心思畢竟多了,也更細膩了。
“你們別總站著啦,快進來暖和暖和吧,他們都是誰,遠川,你不要給我介紹一下嗎?”
那個胡人竟然說得一口流利的漢人的話,雖然語調十分的怪異可笑,卻還是嚇了蘆煙一跳,在這么些年她見過的胡人里頭,這個人說得算是最好的了。
魏秦岱給蘆煙使了眼色,示意她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先進來見客。
蘆煙吸了口氣,這才緩步上前來,對林絳白說:“我從前也養了只這樣雪白的波斯貓,名喚雪丸,我喜愛得很,可是年前它病死了,如今再瞧見這樣像雪丸的貓兒,有些憶起舊事,難免傷懷,幾位爺見笑了。”
一旁的那個胡人聞言哈哈大笑,對林絳白道:“遠川,既然這個姑娘這樣喜歡你的兩只貓,你就送給她吧。這么可愛的姑娘,你怎么忍心她在這樣的大雪天里哭泣。”
他的言語大單直接,語調滑稽可笑,只是蘆煙卻笑不出來。
林絳白也有些猶豫,只是湯姆斯已經將話說到了這個地步,若是自己不給,反而顯得小氣了,正要答應,湯姆斯這才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哦,我忘了,你說過,這兩只貓是要送給你姑媽的,那不如送一只給這個漂亮的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