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樣的人也未必全然沒有用,只憑著他一腔熱誠,說不定也能成幾件事,若他當真有慧根,見過之后,或許能知道這其中的難處。否則,若是官場上盡是些暮氣沉沉的人,便沒有人敢發聲了。”
這幾句話,林芷萱的聲音很低,近乎在冬梅耳側低語,又覺得有些餓了,讓冬梅傳膳。
窗外原本心中憤懣難平的白回聽了林芷萱前面的話,心中雖然依舊覺得仿佛有哪里不妥,想要跟林芷萱辯上一辯,可是心卻漸漸沉了下來。
他開始漸漸想起自己來京城究竟是為了什么,他摸了摸胸口那封依舊還溫熱的信,想起好友的囑托,自己進京城是來投奔攝政王,不失自己明珠暗投,謀一番錦繡前程的。
只是一路上從山東入京,瞧過了山東河南境內的凄愴景象,見了那么多孤寡婦孺慘死,而官兵唯恐避之不及,到處秩序混亂,而進了京城,那一派繁華景象讓人如何能不心涼。
況且再聽說了攝政王為王妃在什剎海辦的冰嬉,進了攝政王府再瞧著林芷萱在王府中要大擺宴席,宴請京城貴胄,置辦十五夜宴。
白回就只剩下義憤填膺,只想痛斥一番這世道的不公,甚至對于如此奢華糜爛的攝政王,也根本就不想歸附于他,不想替他效力。
可是如今聽了林芷萱這樣一番言語,白回心中雖然依舊憤懣難平,卻也沒有方才那般偏激了。
林芷萱似乎又壓低聲音對冬梅吩咐了什么,白回沒有聽清,便只瞧見屋里頭林芷萱已經命人擺飯了。
白回瞧著那進進出出精致的菜色,心中不平之氣又起,一則感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二則心中頗為無奈絕望。
這便是世道。
白回又等了好半晌,里頭王妃用過了午膳,冬梅吩咐著人將飯桌抬了出來,路過白回,說娘娘問他要不要用膳。
白回雖然饑腸轆轆,但是他又不是下人,如何肯吃林芷萱吃過的飯菜,而且如今瞧著這樣精致耳誘人的菜色,他竟然覺得十分的難以下咽,便嚴詞拒絕了。
過了不一會兒,竟然又有小丫鬟出來,說外頭天寒請白回進去喝盞茶暖暖,王爺快回來了。
此番白回躊躇了片刻,卻終究還是移步進去了,復又進入廳堂,林芷萱讓人給白回賜了座,也上了茶,白回卻并沒有喝。
林芷萱淡然笑著看他,聲音中略帶些許沉重和無奈:“先生說倉廩實而知禮節,可如今先生饑腸轆轆卻依舊不肯放棄氣節,便可知并非尋常庸碌無知的百姓。
你只瞧見山東兩省滿目瘡痍,京城看似繁華,卻不知道這巍峨京都兩年前也與山東大致一樣,如今先帝過世才不過兩年,邊境戰事頻頻,江南地動洪澇災禍不斷,好容易今年略略有了起色,也總該讓百姓松一口氣,過個安穩年。
畢竟咱們大周朝的疆土遼闊,這一州今歲平安,那一省又出事端,畢竟與朝鮮爪洼這樣的彈丸之地不同,為局當政也更費心力些,即便如此,也尚有顧及不過來的地方。這也是王爺手底下需要人才替他分憂的緣故。
只是天花之疫本就宛若天災,便是京城的太醫往往也束手無策,自從聽聞山東確認出了這樣的事情之后,王爺已經緊急將懂得醫治天花的大夫調回京城一同商議對策了,只是如今才剛剛進京。”
白回聽著林芷萱言辭懇切,也略一擰眉,才起身給林芷萱行了個禮,道:“娘娘所言也不無道理,只是娘娘有所不知,山東巡撫胡哲為怕因山東出了天花之事被王爺怪罪他無能,起先并未將此事上報,只一個勁的打壓圈禁,而是直到山東境內的百姓因畏懼天花而逃難到河南境內,也將天花染及河南之后,河南巡撫上報朝廷,山東巡撫這才一同上報,可此時山東境內的天花早已泛濫,娘娘不曾見過那慘烈的情形,怕是連想象都想象不到!百姓死傷無數,浮尸遍野無人收拾,有些村落已經空無一人了!”
林芷萱此回聽了也是震驚,再看白回臉上的悲痛之色,林芷萱也是心思百轉,好半晌才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去歇息,王爺回來,自會再傳召你。”
林芷萱吩咐了人將白回帶下去,給他沐浴更衣,安排膳食。
白回卻猶豫了,彳亍片刻之后,卻并沒有再說什么,只跟著底下的丫鬟去了
冬梅聽了方才白回的話,也是嚇著了,十分憂心地瞧著林芷萱:“娘娘,要不要現在派人去請王爺回來。”
林芷萱略一猶豫,并沒有言語,只是進了西梢間魏明煦的書房,書桌上還有堆積如山的奏折,只是因著如今是年節,還沒有上朝,折子都壓著,沒有心的奏折遞上來,這些也都是去年的奏折還沒有發下去。
只案頭上有幾封信件,都是各省加急的奏報,一刻也不能耽擱的那種。
林芷萱略翻了翻,瞧見了三封來自河南的信件,還有兩封來自山東。
魏明煦都已經打開瞧過了,林芷萱便也沒有顧忌,取出了信件來瞧,眉頭果然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林芷萱將信件裝好,吩咐了冬梅:“你去跟杜勤傳個話,若是王爺處置完了外頭的事,請王爺盡快回府一趟。”
入了夜,外頭又窸窸窣窣地下起了雪,今年的冬天尤冷,連雪都比往年多些,魏明煦卻遲遲沒有回來,倒是傍晚十分,蘆煙親自送了歆姐兒回來。
怕是已經知道林芷萱察覺歆姐兒偷偷去鎮國公府玩的事,也派了小廝過去瞧,小丫頭有些害怕,蘆煙過來給她撐腰的。
林芷萱瞧著那小人兒忐忑的模樣也覺著好笑,只是看小臉紅撲撲的,想來今日玩得不錯。
林芷萱留了蘆煙用晚膳,對歆姐兒也和顏悅色的,只說以后要出去一定要先問過林芷萱的意思,林芷萱好生安排了人送她去,否則她會擔心。
歆姐兒心中的大石頭才終于落了地,恭恭敬敬地跟林芷萱賠了不是,瞧著林芷萱并不是很生氣的模樣,這才親昵地跟林芷萱說起今日在鎮國公府的見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