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眾的宮女早已經回過神來上前撕扯那個不守規矩的辛者庫賤奴,林芷萱卻坐在二樓的高堂之上,靜靜地瞧著那個女人,衣衫簡樸,最粗俗的藍花料子,最簡陋的發髻卻已經黑白分明,而那張臉已經蒼老得不成人形,她雖然挺直了腰在不屈的仰視,可剛剛她走過來的步子,卻明明蹣跚,甚至有些佝僂。隨{夢}小◢說шщЩ.suimEnG.1a
林芷萱靜靜的瞧著魏延亭幾乎是飛奔到那女子面前,一腳踢開了圍著她撕扯的宮女,跪在了她的面前,聲嘶力竭的喚了一聲“娘!”
滿樓的皇親國戚都被魏延亭的舉動震驚到了,竊竊私語道“那,那是沐太妃?!”
淑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如今也該不過三十六七而已,當初風華絕代,艷冠六宮,怎得幾年不見蒼老成了這副模樣?”
溫莊公主卻是這一眾人中最淡定的,只是嘆了一口氣道“想來是這些年吃了不少的苦頭吧,竟然將人熬成了這副樣子。”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著,連臺子上的戲子都不知該如何自處,鑼鼓都停了。
躺在后頭慶壽堂的太皇太后聽著前頭鬧哄哄的,也由柳溪扶著過來瞧看。
等太皇太后在閱是樓二樓的正位上落座的時候,魏延亭已經扶著沐華裳進了閱是樓來,外頭魏明煦等一眾王爺們也都聞訊趕了過來。
太皇太后瞧著沐華裳的模樣,起初也先是詫異,繼而這才擰眉問道“沐太妃,你為何做這般打扮?”
沐華裳如今卻收斂了方才站在天井中倨傲的神色,對太皇太后竟然畢恭畢敬,甚至裝得楚楚可憐起來,恭敬如常地行了禮,這才哭訴了夜半有人刺殺她的事情,她只能倉皇而逃,之后依舊怕有人繼續對她不測,這才一直躲著,沒敢出來。
魏明煦卻冷眼瞧著逃出升天的沐華裳,她的供詞倒是與那日抓住的那個太監的供詞相差無二“若說有刺客要殺你,你竟然還能從容地摞起桌椅來逃。”
沐華裳的眸子這才轉向了魏明煦,幾年不見,沐華裳已經形同枯槁,而魏明煦的容顏卻仿佛這么些年一絲變化都沒有,反而因著身邊有了林芷萱的照顧,更比從前健壯了些,衣著更加的光鮮俊美,仿佛還年輕了許多歲。
沐華裳原本好不容易壓制下的情緒,剎那間有些失控,她就那樣冷然地瞧著對她施以譏諷的魏明煦,從前,自己那樣愛著他,對他死心塌地,為了他在宮中百般周全,甚至后來不惜避寵,如今他不僅對自己冷漠嘲諷,還想派人刺殺自己。
何其薄涼。
沐華裳本來以為自己會抑制不住地沖上前去殺了他,可是那許多悲憤的情愫,早已在經年累月之中,變得蒼涼而淡泊,此刻,她竟然能與魏明煦對面而立,用和魏明煦幾乎一模一樣的語氣嘲笑地答道“呵,只能怪那刺客太沒用罷了!”
魏延亭瞧見沐華裳對魏明煦語氣不善,趕緊上前來攔著,一邊護著沐華裳,一邊對魏明煦深深地作了一揖,近乎有些哀求地道“十四叔,今日是侄兒大喜的日子,又找回了大難不死的母妃,是雙喜臨門。十四叔難道不為侄兒感到高興嗎?”
坐在高位上的魏延顯靜靜地看著這一室的喧鬧,幾處爭鋒,可沐家的人,卻只敢在暗中使手段,不敢明著與魏明煦爭鋒。只是那暗中幫助她的人,又到底是誰呢?
沐華裳的回來,對所有的人來說,仿佛都是一件意料之外,卻情理之中的事情。
不過是片刻的詫異,繼而又恢復了平靜。
誰都沒有追究,沐華裳為什么會忽然失蹤,又是怎么回來的。就像沒有人追究刺客究竟是誰指使的,以及她被幽禁的這些年,到底經歷了什么。
沐華裳就這樣去里間換了衣裳,之后給太皇太后和皇上叩頭謝恩,然后又接受了魏延亭和梁青鸞的叩拜。
沐華裳坐在舒適的椅子上,瞧著站在自己面前剛剛大婚了的兒子,還有擺在她眼前桌子上琳瑯滿目的精致點心,熏籠里的暖風輕輕撫慰著她僵硬的身子,暢音閣里的戲重又開了鑼,那一刻,沐華裳才忽然覺著這或許不是夢,她沐華裳是真的終于回來了。
日影西斜,任這皇宮里怎樣的熱鬧,也永遠都熱鬧不到冰冷的冷宮。
住在這里的婦人,中日不過以稻草為席,以稻草為被,勉強活下去罷了。
入了夜之后,殘破的屋檐漏風漏雨,更是冷得刺骨。
一個婦人,懷里竟然緊緊地抱著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孩子因著母親溫暖的體溫,在這樣惡劣的環境里,依舊安然地睡著了。
而這婦人不是旁人,竟然就是今日在古華軒陪著沐華裳鋤草的那個宮女。
而坐在她一旁的,是一個瘦骨嶙峋頭發花白的老人。
那婦人抱著懷里的兒子,眸子里已經淚眼婆娑“娘,我們費了那么多心力,還賠上了對我們忠心耿耿的小泉子,您為何不讓她將貝哥兒送出皇宮,好生教養,卻讓她去尋什么孟建秋?”
“你懂什么?!”那老人呵斥道,“若是她離開之后,明著幫我們,那只不過會暴露當初幫她的是我,你以為那個老妖婆會放過我們?”
那婦人見老人動怒,嘶啞而刺耳的聲音著實可怖,她趕緊抱緊了懷里的兒子,不著痕跡輕輕地捂住了貝哥兒的耳朵。才繼續低聲問道“那我們費盡心思,所做的一切,又不能向她索取回報,圖什么呢?”
“圖一個報應!”老人斬釘截鐵的說著,“我之所以撐著不死,就是為了等,等那個老妖婆遭天譴!”
婦人有些哀戚地抱著懷里的兒子,那個老人已經瘋了,在她的眼里,報仇竟然比讓自己的兒孫活下去更加重要。她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也不在意自己懷里的孩子,她只想報仇而已“孟建秋不過是一個被革了職的太醫,他能幫著娘來報仇嗎?”
老人此刻卻仿佛平靜了許多,她只是透過破爛的墻,望向外頭晴空萬里下的朗月,死死握緊了手里的拐杖“孟建秋,或許知道那個老妖婆的一個秘密。”
婦人不甚明白的樣子,只繼續問著“什么秘密?”
老人忽然樂了起來,堆滿了皺紋的臉笑得像一朵詭異的菊花“一個能讓她身敗名裂,死無葬身之地的秘密!不僅是她,還有她的兒子,什么攝政王,靖澤親王,凈慈天女……呵,還有什么風光的頭銜?
哦,想起來了,還有她那個一出生就逾制封了公主的孫女兒。”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