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卻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疏哥兒認生,除了親近的乳娘和林芷萱,極少許旁人抱,秋菊更是很少沾手疏哥兒,如今瞧著疏哥兒竟然主動讓秋菊抱抱。
冬梅也是笑著將疏哥兒遞了過去,秋菊卻有些受寵若驚,趕緊擺手道:“我手生,不會抱孩子。”
瞧著秋菊慌張的模樣,冬梅卻一下子笑了,道:“你也一把年紀了,還裝這個。”
林芷萱瞧著秋菊手勢不很熟練地抱著疏哥兒,卻對冬梅道:“不怪她,你早就是孩子的娘了,秋菊卻還沒有嫁人呢,等過幾年她有了自己的孩子,抱慣了就好了。”
秋菊卻沒有在意他們主仆兩個說什么,只抱著那柔軟的小人兒在懷里,有些手足無措。林芷萱和魏明煦的孩子,那模樣,長得俊秀無比,光潔的額頭,一雙烏丸一般的大眼睛,渾身肉肉的,那樣的軟,帶著淡淡的奶香,讓人愛不釋手。
秋菊還是第一回這樣抱他,不懷別樣的心思,只看著那小人兒的小手兒,輕輕地抓住自己的衣衫,瞧著自己,咯咯地笑著。
“你在笑什么呀?”秋菊問他。
他只是笑著,不會回答。
秋菊忽然眼眶有些酸澀,這孩子,這樣小,這樣可愛,這樣漂亮。如果太皇太后見到了,一定會舍不得殺他的,是吧。
一定是吧。
秋菊抱起疏哥兒,輕輕地親了親疏哥兒的臉頰,那樣香軟,疏哥兒的小手兒也搖搖晃晃地摸了摸秋菊的臉,那樣溫柔的觸感,一瞬間,有些撼動秋菊這么多年冰冷的心。
這人世間,最溫暖真摯的喜歡,最單純美好的信任,有些喚起秋菊本心中的母性:“娘娘,秋菊也想嫁人了,想有個,這樣可愛的孩子。”
秋菊忍不住對林芷萱喃喃道。
秋菊有些動搖了,太皇太后許她的公主之位,如同水月鏡花一樣的虛無縹緲,如今太皇太后行將就木,她只知道一味的逼迫自己,如果自己殺不了小世子,她就不會為自己復位。
可是,如果自己當真殺了小世子,太皇太后一死,哪怕自己恢復了公主之位,魏明煦和林芷萱會讓自己活下去嗎?
太皇太后只是為了要挾自己,利用自己罷了。
自己已經等了太多年,太多太多年了,從黃花大閨女,等成了老姑娘了。
可是太皇太后的承諾,卻依舊遙遙無期。還不如林芷萱,許自己的那一樁婚事。
林芷萱聽著秋菊的言語,這才想起來,道:“是啊,這事兒我一直打算跟王爺……”
林芷萱欲言又止,只道:“只是一直事忙,所以沒有顧上,也是我不好。這件事,我親自去跟白回說,我給你做主了。”
秋菊聽著林芷萱暖心的話,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感動。她有些想逃離,逃離林芷萱和太皇太后的爭斗,等她嫁給了白回,白回那樣聰明,再加上自己因勢利導,一定會因著白回查明自己的身份,到時候由白回來跟林芷萱說,說不定,會由林芷萱和魏明煦,為自己正名。
秋菊想著,心頭也熱了起來。
馬車已經轔轔地進了皇宮,只是從神武門,到慈寧宮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原本所有人進宮,都是該下馬車步行或者乘轎的,但是林芷萱的身份十分的特殊,這些矯情的虛禮,靖王府的人很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厚重的宮墻,因著近日外藩瞧來朝賀,新刷了鮮紅的朱漆,那漆的紅,妖冶得如同鮮血。
這紫禁城的宮墻,數百年來,難道不一直都是用鮮血來染紅的嗎?
靖王府的馬車,如同滄海一粟,被張著血盆大口的宮門,次第吞沒,仿佛宿命的沉淪。
馬車里的人,全然不知道在這個無意的清晨,究竟會發生什么,只一路歡聲笑語,朝著慈寧宮去了。
之后的歲月里,林芷萱曾經無數次的做過一個噩夢,如果今日,在深宮的永巷里,自己不曾遇見恪純,那么這個故事的結局,又終究會怎樣。
每一回驚醒,都是冷汗連連。
靖王府的馬車,驟然間停了,因為有個宮女冒失地闖了出來,攔住了馬車的去路。
靖王府的馬夫呵斥了一聲,那宮女卻不退讓,只說要求見靖王妃。
林芷萱和秋菊、冬梅也是詫異,林芷萱給秋菊使了個眼色,在這種事情上,林芷萱還是更信任秋菊的機靈的。秋菊也將懷里的孩子交給了冬梅,自己露出頭去瞧,發現那宮女不是旁人,竟然就是恪純公主。
秋菊回了林芷萱的話,林芷萱更加不解,讓她上馬車來回話,恪純公主卻不應,只讓林芷萱借一步說話。
林芷萱挑起了眉頭,謹慎地看了冬梅一眼,讓她抱著疏哥兒,好生地呆在這里,林芷萱和秋菊下了馬車,恪純公主竟然也不見外,拉著林芷萱便躲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去。
林芷萱十分的詫異,秋菊也不明所以地將林芷萱護在了身后,不知道恪純公主裝神弄鬼得想要做什么。
恪純公主看著林芷萱防備的姿態,卻并沒有廢話,她的語氣里有些著急。
昨夜,嘉善皇后死了,恪純公主還沒來得及好好收拾母親的遺體,便有人察覺到太皇太后派了人要來滅了她們娘倆,若不是恪純公主機敏,帶著貝哥兒先逃出了冷宮來,此刻,怕是母子兩人,也都隨著嘉善皇后去了。
太皇太后得了消息,也是震怒,只是又不好名言大肆搜宮,否則反而惹人懷疑。
卻依舊以失竊為名,開始全宮戒嚴,四處巡查。
恪純公主知道,自己知道了太皇太后那樣的秘密,是無論如何也逃不了的了。
可是,她的兒子該怎么辦啊?她可以死,可是貝哥兒不能死啊!
天不亡她,今日太皇太后那個老毒婦竟然傳召靖王妃入宮!
恪純公主看著林芷萱,肅然道:“靖王妃從前慷慨賜藥,救過我的兒子一命,今日我來,是還你的恩情,也救你的兒子一命!”
林芷萱詫異地看著恪純公主,只覺著她說的話太過驚世駭俗,讓人不禁懷疑她是不是瘋了。可是恪純公主的神色,卻那樣的認真,又讓人不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