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晚來風,古槐枝梢婆娑,顫巍巍弄亂人影。
明皎朦朧于游云間,徐藍魁偉身軀擋攔舜鈺的去路,微俯低看那一片淺暗里,如水的眼眸十分亮璨。
小娘炮,怎瘦了許多?他伸手去捏舜鈺的下巴尖兒,卻被撇頭躲過,有松散的柔軟鬢發自掌心滑脫,觸感撩撥心弦。
是你眼拙!舜鈺有些沒好氣,她吃好喝好,都長個了,瞥他的手一眼: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在生我的氣?徐藍眉宇微皺,曉得自個理虧,冷落她許久,他亦需要時間,去接受現狀,及為二人籌謀個怎樣的前程。
莫說從未對哪個女子說過軟話,更不知該如何哄轉.......一個清秀柔弱又滿腹錦繡的小書生。
想想,只把嗓音添染幾許溫和繾綣:我們不鬧了吧!
舜鈺微怔,有些氣笑了:我們何嘗鬧過什么?是你翻臉不理人哩!那也罷,你走你的陽光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你又偷摸跟蹤我,試問你倒底要鬧哪樣?
我同雙親說了我倆的事!徐藍打斷她的話,說的很平靜。
我們的事?舜鈺一呆,有些傻呼呼地仰臉看他:我們能有什么事?
小娘炮,還害羞不敢認!
徐藍吸口氣,索性撥開天窗說亮話:那日在不高山溫泉旁的屋里,我中了花逸少的春香,一早你我同榻醒來,我猶記晚間對你有不軌,事即已做下,我徐藍自是敢做敢當,你毋庸慌張,我定會對你負責到底。
你.......!舜鈺差點咬到自個舌頭,忍不住想笑,可看他眉眼認真、嘴角抿的堅毅,突然笑不出來了。
莫名臉一熱,她把唇蠕了蠕,低著聲道:同榻并不見得有旁事,只是閉眼睡覺而已!
你的頸子被我啃紅了。徐藍倒說得坦蕩蕩的:你不是痛極了麼?我的大鳥也不好受,痛了些日。
大鳥!不好受!被她用盡氣力狠踹一腳,能好受到哪里去!
舜鈺臉紅紅的,忽朝后退了一大步,窺四下無人,正色道:元稹你想太多,那晚我倆清清白白,你春香毒是我用藥丸子解的,我嚷痛是崴了腳踝,你大鳥痛........!
頓了頓,瞟溜過他腰間斜挎的一柄青寒劍,咽下口水,認挫的申辯:你大鳥痛與我無關!還得講給你聽呵,我可無龍陽癖,在肅州定過親事,忒漂亮的姑娘,等著過兩年給我生兒育女........!
她正滔滔不絕說著哩,忽見徐藍蹙眉,三步并兩步至她跟前,長臂將她身子一撈,抵靠進路邊的粉墻,原是饌夫們推著十來車泔水,一行打從此道過。
舜鈺咬著嘴唇不敢再吭聲兒。
小娘炮這身子怎跟棉花似的,他未曾使力氣哩,就輕落進自個懷里。
月光忽明忽暗灑落在她的臉龐,雙眸瀲滟,頰腮嫣粉,小嘴朱紅,竟是乖巧的不動。
不知怎的環她腰的大掌緊了緊,軟熱身子稍傾貼上他健碩的胸膛,那種感覺,怎生似絲滑綢緞覆裹上堅硬鐵板,忽兒一股子熱氣從腰下蓬博起來。
舜鈺則瞧著饌夫身影漸漸消失在黑幕里,松喘口氣,這才發現兩人挨捱的實在太近些。
走開,擠死人。她忽察覺某處有些不對勁兒,抬眼卻見徐藍臉頰有抹詭異的暗紅,前世里總是經過人事的,瞬間便曉得怎么回事,羞氣得臉要滴出血來:你你你不要面皮!
徐藍滿臉窘色,他也暗詫怎生奇怪,如何只對這小娘炮,就是控制不住自已。
覷眼看她惱惱的模樣,挺動人。
突然不想急著松手了,別有意味的看她,取笑道:你不也是男人么,有人在身上扭來蹭去的,沒反應就不是男人,難不成你沒有?讓我摸摸看!手便假勢要朝她腰下那處探去。
舜鈺急了,抬起手便朝他臉頰恨恨撓了一爪子,氣得要哭了:你欺負人!
徐藍原就是逗她玩兒,見她眼里泛起淚,是真氣狠了。不由松開挾制她的大手,舜鈺趁這當口,一把奪過文物匣子,匆匆頭也不回的跑了。
徐藍直到那背影完全看不見,才轉身朝箭圃走,慢慢想著舜鈺說的關于那晚的話。
那晚咬她頸子是真,褲里一團濁亂也是真,她卻說清清白白,什么都沒有發生!
說什么藥丸解了他的春香,誰沒事身上揣著解毒的藥丸呢?旁人信,他是不信的。
她怕是真的不愿與自個有牽扯!這么一念,只覺頰上火辣辣的疼,抹了一把,指間有血的紅漬。
小娘炮看著娘,下手真是一絲情面都未曾留哩!
一場轟隆的雷暴雨在卯時止住,屋檐瓦片滴嗒滴嗒淌著水珠,天色將明未明,空氣倒是難得清新微涼。
秦府門前各房人等到齊,黑壓一片,車馬十幾簇簇,皆裝滿箱箱貨物。
秦硯宏雖面色還含蒼白,身子骨行走間已無大礙,這番牢獄之災后,他竟大徹大悟般,跟著秦林要將家中商輔撐起。
他此時來到舜鈺跟前作揖,笑道:那日在義塾,表弟讓我好生學九章算術,我竟是不聽,現卻追悔莫及,我這次去做買賣,也不曉得何時能回,旦得回來,定給表弟帶些稀巧的玩意。
舜鈺拉他至一邊,有些擔憂的說:吾朝明令禁止‘片板不得下海’,若被捉逮可是重刑,你是想把牢底坐穿麼?
秦硯宏淡然道:此次我是看得透徹,即便安份守已亦有無妄之災襲身,要么官大壓人,要么富可敵國,才會明哲保身,我是做不得官了,卻定要富賈一方。
又湊近舜鈺低語:我同你說,父親只當我去南邊拓展商客,并不知我去倭國,你也勿要透露,免他擔憂。
舜鈺攥緊他衣袖,勉力勸道:去倭國不提飄洋過海,路管遙遠這話,聽聞殺人劫貨的海盜頗多,很是兇險,你就聽我勸罷!
秦硯宏撇唇道:倒不怕,我是隨個名喚田玉的商客同去,他在倭國十分吃得開,倭人見他都怕三分,此次他帶數百支宏舸運瓷器、茶葉、絲綢等物去倭國,聽聞海盜見他亦饒道走,我怕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