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迅速如飛電,待三月綠染江南岸時,沈二爺舜鈺一行已坐在南京最知名的獅子樓里,選了靠窗的位兒吃晚膳。ωヤノ亅丶メ..
雖已至黃昏日暮,街道上卻擠滿自郊外探春歸來的人們,其中還有高門大戶的寶馬香車緩行,車檐纏掛嫩柳條枝和絢爛春花,引得一雙白蝶翩躚難離。
人們雖然步履有些疲累,神情看起來卻很愉快,尤其是垂髫小兒不疲地你追我趕,嘻笑打鬧聲格外響亮。
街道兩旁各式店鋪的伙計卯足了勁,吆喝聲此起彼伏,有賣緞子花布的,有賣胭脂水粉的,有賣酸甜蜜餞的,有賣奇花異草的,穿街小販挑著擔,撥浪鼓甩撥地咚咚響,引來吸著鼻涕的娃兒,眼巴巴瞅著用碧葉編織的蟋蟀蚱蜢等小蟲,一串串活靈活現的,莫說娃兒,就是大人見了也會多看兩眼。
一個山農面前擱個筐子在賣野枇杷,黃里還透著青,自然無人問津,他也似無謂,只透過壓低的斗笠沿,緊緊盯著酒樓里臨窗而坐的那些人。
樓上的人在看風景,風景里的人在看樓上,或許還有人躲在暗處,看著風景里的人,誰又知道呢。
舜鈺此時可管不了許多,她的眸子亮閃閃的,如狼似虎盯著滿桌吃食,有鹽水鴨及紅鹵板鴨拼盤、一盤蒸鮒魚,一盤醉香雞,另有東山的老鵝及高淳的熏腸,皆是這里的特色,沈二爺吃的偏清淡些,面前盡一色的清炒蘆蒿、油鹽枸杞頭,一盤嫩豌豆苗,還有一大碗茭兒菜肉丸湯。
舜鈺不露痕跡的撇撇嘴,看著沈桓正撕著一只鹽水鴨腿,她深覺得自已和他似乎才是一路人呀。
沈桓背脊有些發涼,抬眼便見馮生若有所思的眼神,他手微頓又極快扯下鴨腿,往嘴里大啖一口,嚼著得意地笑,休想搶他的。
舜鈺很想翻個白眼,怎可能同他是一路人哩,收回視線卻見碗里多了一只鴨腿,看著沈二爺緩收回的筷箸,她略一思忖,夾了一塊大肥雞脯回敬。
前世里就知曉他不愛這口,今世偏就夾給他。
沈二爺正由徐涇稟事,不由蹙起眉卻未多言,夾起慢慢嚼,抬眼瞟著舜鈺彎唇吃起鴨腿,忍不住搖頭微笑。
徐涇正低聲說:陜西清吏司主事蕭時忠傳來密箋,報甘肅布政使程前在收捐監糧中有貪墨之嫌,這程前可是徐閣老去年欽定。
沈二爺聽后道:半年前已聞有風言,我只納悶其從中貪墨,糧庫空空又該如何賑濟百姓。如今蕭時忠手中可有實據?
官商勾結,他搜集實據頗艱難.........。
沈二爺打斷他:命他萬事小心謹慎,直等有實據再來呈報。語畢想想又問:李侍郎可有傳春闈會試如何?
徐涇忙回話:剛收得急訊,內閣擬考生周述第一、馮雙林次之,徐藍第三。上殿試翻駁再三,皇帝擢馮雙林進士第一,賜丁未科狀元,周述為榜眼,徐藍得探花,京城已放皇榜召告天下。
他又補充一句:蕭時忠箋中提,徐藍帶兵快至蘭州城了。
舜鈺隱隱聽得徐藍的名字,待要凝神細聽時,沈二爺卻不說了,吃口茶去嘴里的油膩,再看舜鈺著一身天青色直裰,稍頃語氣平和道:明日我們去見應天府尹唐同章,他祖上與吾父輩是舊識,后他又在京城為官數年,其夫人與我母親常來往還算投緣,我與他平平。
舜鈺邊吃邊含糊地嗯了聲,他接著說:這唐同章最疼愛的五姑娘,名喚唐金,自幼在峨眉派掌門玄葉師太處修行,十歲回至府中,其性子很是潑辣驕橫,如今二十年紀有余,還未曾婚配......。
沈大人想要我做甚么?舜鈺似笑非笑的問,大致已然猜到,無非是眾望希所歸,而郎無情妾有意的戲碼。
聰明的丫頭,沈二爺贊許的頜首,索性開門見山道:需得鳳九幫我個忙,倒也不白領你的情,但得應肯,我可允諾替你做一樁事。
舜鈺怔了怔,默想會兒問:任何事麼?
任何事。沈二爺很肯定。
沈大人究竟要我做甚么?舜鈺還是有些遲疑,這廝狡若狐狼,要她做的定不是易事。
沈二爺眉眼舒展,挾一筷子清香的豌豆苗兒,慢慢吃完后才道:你可答應了?
瞧瞧,不答應就不肯說呢........舜鈺掙扎了半晌,終咬了咬牙: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沈二爺看著她,很儒雅地笑了。
翌日是個好天氣,鶯啼芳樹,燕舞晴空。
車馬已備妥當,沈二爺穿著簇新的寶藍繡云紋直裰,背著手站在門外,沈桓徐涇等竟也破天荒的不吵不鬧,靜悄悄的,耐心十足在等候。
舜鈺邁著碎步走下樓梯,一縷陽光射來好生刺目,她抬手遮了遮眼簾。
不知怎地,褪下男子直裰換上女子春裳,好似瞬間就有了陰陽迥異,舉止變了,心情亦變了。穿一件豆綠灑花斜襟綢衫,腰間系條紺碧絳子,底下是荼白的裙兒,趿鵝黃蝴蝶繡鞋,松松挽著發髻,也無多余飾物,只插了根平日用來綰發的銀簪子。
沈桓倚著馬車,嘴里咬一根鳳尾草,等得百無聊賴時,忽見個小美人從門內晃出來......馮生?......他狠狠揉了揉眼。
徐涇沈容等幾侍衛也都在看舜鈺,平日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只道是個長相秀氣的小書生,不及將他怎么仔細打量過,這會兒春陽暖日的,一身女子妝扮竟然生得如此漂亮,直看得目眩神迷移不開。
沈二爺勾起唇角........舜鈺被他們盯的有些不自在,臉兒紅紅的走至始作俑者跟前,羞惱的嗔怪:沈大人可說好,只次一此,下不為例.....還有他們......。抬手指指沈桓等幾侍衛方向,跺跺腳:不許他們那般看我。
不讓他們看......。沈二爺溫和的答應,從袖籠里掏出根蓮花點翠的簪子,不動聲色地替她插進烏油油的發里。
頓時又增了許多俏!
沈二爺不知怎地,倒有些后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