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板”這種詞用在沈韻身上合適,用在不茍言笑的軍人身上,就更加恰當。相比其他軍人,曹方略顯隨和,但讓他走進小女孩的童話世界,將想象力延伸進孩子氣的故事里,實在是有點難度。不過他在試圖調整自己,以跟上沈韻這位“地面人”的步調,當然沈韻的步調也不難跟。
聽了沈韻對光流穿梭機的形容,曹方一愣,有種想說“是”的沖動,最終卻還是忍住了,繼續一本正經地說道:“從你的視覺角度看,光流穿梭機仿佛從天而降,其實就算它的穿行方式是瞬移,也仍然存在空中光軌。”
“光軌在哪兒?”正為這問題糾結,曹方就主動提及了,她忙又抬頭看那明晃晃的電磁波網。
曹方的回答,證實了她的猜測:“光軌正是由那幾根架設在停機坪周圍的柱子搭建而成。它們正式的名稱是電磁波信號收發塔,既能接收由其他收發塔發出的目的地通知信號,保證穿梭機順利到達,也能發送預報,告知打算前來的穿梭機這一帶目前的交通狀況,并為它們安排起降時間表。地航交通樞紐港已遍布于光大陸上的每一座城市,成為洲際航行最主要的交通工具,可從試航至今,還沒發生過任何重大交通事故,每時每刻,穿梭機的瞬移都在有序進行,加上它夢幻水晶般的造型,你把它假象成灰姑娘的馬車,是極為恰當的比喻。”
說到最后,對于沈韻的暢想,曹方真作出了點評,方式還極其自然。沈韻臉一紅,有點為剛才因沖動而失言感到不安。如果說這架穿梭機是灰姑娘乘坐的水晶馬車,那么為她開車門的曹方,不成了童話里的王子?她的潛意識里有個聲音在說,這不正確。
氣氛有點尷尬,曹方不再多言,再次拿出紳士風度,走上前打開載人艙艙門,請沈韻登機,她卻遲疑著不敢抬腳。
能進行瞬移的地航機,就算沒達到光速也應該非常接近了。光速僅能在真空狀態下實現,除非物體的質量為零,難道穿梭機真的就是一團沒有質量的光?她又怎能坐進零質量的虛無……如果非得找個詞來形容的話,虛無最合適……上飛行?她認為踩著云朵上天,可能還要容易一點。
等了一會兒,見她仍站著不動,曹方不得不催促:“時間不早了,恐怕謝團長已經等急了,咱們還是快走吧。有不懂的問題,登機后我再為你講解。”
真要走進尋常人難以想象的奇怪物體里嗎?沈韻緊張得心如撞鐘,卻不敢再婆婆媽媽,唯有扶著曹方的手臂,低頭向明亮的載人艙鉆了進去。
光子迷彩服傳來觸感,沈韻竟好像是坐在了柔軟的沙發上,有點類似飛機頭等艙的感覺。與飛機不同的是,座椅周圍沒有任何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帶的標志,剛一落座,就有一條光帶從椅子下方橫過來,固定住了她的腰部與兩肩。
光帶就是光流穿梭機里的安全帶,不僅毫無束縛感,還能隨身體姿勢靈活變換長度與松緊。沈韻用手觸摸,產生的完全是實物觸感。她估計艙內溫度設定一定接近了絕對零度,但被迷彩服散發的磁場隔離,根本體會不到那種人體不可能承受的寒冷。
曹方也坐進來并迅速關閉艙門,沈韻這才注意到艙門屬于氣壓型,開啟和關閉時都有白如蒸汽的回旋氣流產生,想必是通過對流效應保護艙內低溫環境,阻止內外冷熱空氣相互交匯。
接下來,曹方介紹的光流穿梭機構成與驅動原理,與沈韻想到的一樣,假如沒穿軍裝,用手摸上穿梭機機身所感受到的,就只是無形的光團,唯有坐進來時,一切才會變成真實的存在。
沈韻朝身后看,想確認曹方所說的,相當于十架波音747客機載客量的空間是否真實,可她身后是一副完整的光屏,猶如發光的鏡子似的照出她的全影,至于大容量載客空間,完全看不出存在的可能。
曹方依然坐在主駕駛位上,兩只手緊握著兩只銀灰色金屬控制柄。左柄上標有箭頭,代表方向。右柄上標有數值刻度,代表速度。其實連一輛普通吉普車上都裝有智能控制系統,光流穿梭機就更不用說了,全程都應該不需要由駕駛員手動操縱。但曹方極少把任務交由AI完成,他樂于親自上陣,那種手柄落下,就能瞬移至目的地的奇幻感,無論享受多少次都不覺多。
穿梭機啟動前,沈韻最后朝外面看了一眼。那輛她乘坐了近十個小時的軍用吉普車早就不見了蹤跡,曹方說,是由蘭德二號送去了附近的車庫。
由于穿梭機固態光的特性,從內向外觀望時,外部景象會因光的折射而變形。
沈韻坐在座位上朝外看,平視竟變成了“俯視”,穿梭機沒升起來,停機坪卻移到了腳下,這時她才能看清,除腳下那輪巨型的圓盤外,每隔一圈模仿草坪的綠光隔離帶,就有另外的停機坪在閃耀光芒。那些圓盤像鋪在地上的圓餅縱入隧道深處,單憑眼睛難以數出是不是一共有五個。停機坪正中的彎曲紅線代表什么意思,她也不費力地讀了出來,是用紅漆寫的英文:ATTENTION。
起飛前,穿梭機上AI的聲音響起,是一位溫柔的女性:歡迎二位來到流光七號地航穿梭機。我們即將進入光世界二級,請將機內重力水平調至與您承受能力相應的級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危險。謝謝。”
超速挪移時產生的超重,也是沈韻所擔心的。雖然她不知該怎樣計算出正確數值,卻預想得到,艙內若不減重,她和曹方這兩個肉體凡胎之人都會在起飛的瞬間給壓成肉餅。
她很好奇曹方如何控制重力,但還沒來得及留意,他已拉動了氣動手柄。
沒產生任何不適感,僅是座椅輕微震動一下,艙內影像模糊地交錯了瞬間,似乎還沒真正動起來的穿梭機,就歸于了靜止,曹方對她說:“到了。”
“到了?到哪兒了?”沈韻莫名其妙。見她如此模樣,曹方嘴角上揚,又輕輕笑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