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韻卻還在回憶貝兒與羅伯特交接時,柯蕾莎悄悄伏在她耳邊說的話:“求您了,一定要說服聯合國的人盡快通過人類遷移決議!我的父母與弟弟都還住在明尼蘇達州的農場里,作為太空軍一員我不能主動與他們聯系,就只有寄希望于您來救他們了!”
談笑風生的女孩子,其實心中的憂慮是這樣沉重。[隨_夢]小說w.SuiMеng.lā她的請求,是否代表著光大陸百萬太空軍共同的心聲?沈韻不禁覺得肩頭沉甸甸的,仿佛羅伯特的大手又按了上來。
在四號證物室帶旋鈕的金屬門門口,羅伯特依照授權輸入口令后,將訪客人數設置為“2”,再在身份識別系統的顯示屏上按下指紋,旋臂就自行左右轉動,然后大門在“咔”一聲脆響后自動開啟了。
證物室里沒有窗戶,陳設也非常簡單,只在靠右墻角的位置擺放了一張光桌。桌面上雜亂地擺放了幾本卷角的紙質登記本,應該是這些年進入過這里的人,檢查證物后留下的記錄。看來光大陸還沒徹底擺脫地面人的生活習慣,手寫依然給視為一種可靠的記錄方式。
光桌對面的墻壁,擺置一排近三米高的柜子。柜子黑沉沉的顏色令人感到壓抑,絲毫不帶固態光合成物的美感。
那排大家伙,與地面普通的鐵皮檔案柜無異,老羅伯特走過去,沈韻以為他會用手去拉那些柜門,卻不料他杵著拐杖站住,只說了聲:“請幫我打開6號證物柜。謝謝。”
“好的,請稍候。”甜美的AI女聲響起,沈韻這才回過神,光大陸里無論多么簡陋的地方,也已被人工智能覆蓋,因為外星人的入侵,地球提前進入了令斯蒂芬.霍金擔憂的AI時代。
6號證物柜無聲地開啟,電子手臂將一只又臟又舊的帆布旅行包送了出來。因為年代久遠,布料已有些腐朽,電子手臂送得小心翼翼,極輕地將它放在了柜子旁邊的證物臺上。而那光臺如座椅一樣,是跟隨電子手臂的實際需要出現的。
羅伯特沉吟不語,想拉開旅行包的拉鏈,才發現拉鏈頭早就沒了,整只包袋都是敞開的,露出里面給疊放整齊的衣物與日用品,還有幾本筆記本和一些儀器。
于是他轉身問沈韻:“鮑威爾.杜文這個名字,想必你不陌生吧?”
沈韻當然不陌生,父親與這個人打了十幾年交道,最后雖然親手處決了他,卻也為他在大涼山山洞實驗室建立了供后人瞻仰的墓碑。曹方親口講述了整個故事,至今對她仿佛還音猶在耳。
羅伯特輕嘆一聲,包里其他東西不理,只取出來那些筆記本,遞給沈韻說:“你好好讀一讀里面的記錄吧,明早咱們才出發去聯合國,今晚有的是時間。”
沈韻覺得兩腳發軟,走到屋子正中身體一傾,一張光椅就適時出現,幫她坐了下來。
這些本子上記載的,是鮑威爾每做完一次實驗后的心得,是他絕不會對沈允鴻說出的真心話,瞿麥榮這個名字,出現的次數相當多。
“今天喜事還真不少!經過一整夜的觀察,我發現從7號光里提取的電子的正負極終于在加速器管道里發生了轉變,雖然轉變僅持續了0.00001微秒,也還是被監測系統給捕捉到了,我真是高興得要醉了!
“另外一件好事也能讓我陶醉,就是瞿麥榮這個不知羞恥的狗雜種,終于肯跑來大涼山與我見面了!
“這個混蛋,在斯坦福我的實驗室里混吃混喝混技術地過了兩年,等我要用到他時,竟然一聲不吭地人間蒸發了!看來我并不算是世界上最卑鄙無恥的小人,相比他,我還挺高尚的呢。
“瞿麥榮給我帶了產自澳大利亞的紅酒,這個我喜歡,就看在他誠心賠罪的份上原諒他一次吧。這種狂熱的地球一體化主義者一般都是瘋狂的,與他們較真兒只是和自己過不去。
“哎,說這么多自我安慰的話,其實全他媽的都是為了時光之碑而忍氣吞聲!
“沒有瞿麥榮在外面幫我,用光磁技術建立光伏發電設備,再把這些超高頻光波激發點分布到全球各地,地球的大氣層就永遠不可能消除。如果質子人不進來,我是不可能有能力找到他們的母星,進而去奴役他們的。所以我的夢想成敗的關鍵,就全在一個人身上瞿麥榮!
“但為什么我總覺得,一直以來瞿麥榮對我的忠誠,都是陽奉陰違呢?難道實際他不想在地球上見到質子人,與我合作純粹是為了地球一體化目標?要真是那樣,我的麻煩可就大了!
鮑威爾的記錄,沈韻一頁頁翻過去,瞿麥榮,也即是瞿兆迪的父親在這件事里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她已經一清二楚,而在曹方的講述中,這個名字始終沒出現過。
于是單憑直覺,沈韻就猜到了,瞿兆迪看似沖動的跳江行為,他母親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甚至只能算作是一個借口,或許在他真正的動機里,還有為沈允鴻報仇這一部分。
沈韻也徹底明白了,斯坦福的兩年里,瞿兆迪對自己由疏離到親近,最后幾乎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是有目的的,把他吸引過來的,正是父親留下的那塊手表。也難怪,他一直表現得對那手表愛不釋手,若非礙于是父親的遺物,自己一大方就送給他了也說不定。
不知不覺中,兩個小時過去,沈韻粗略地翻看了鮑威爾所有的筆記。這段時間里,羅伯特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等待,慈愛的目光停留在她烏黑的頭發上,一直沒有挪開。
有羅伯特在,沈韻的心里特別踏實。老人的眼神與話語就像洪水來臨時托起她的一葉小舟,就算喪失了方向,也不會在迷惘中溺亡。
見她放下了最后一本筆記本,羅伯特緩上一緩,開口了:“孩子,看了這些資料以后,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是在父親剛去世時讀到這些東西,沈韻一定會痛哭,但現在的她,只淡然回答:“我的疑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