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渡,后院。
唐佳人頂著左右各半的兩張臉,扯著秋月白的袖子,急道:“走走走,和我救人去。”
秋月白停下腳步,看向唐佳人,冷著臉問:“我何時答應你去救人?”說著,一伸手,扯下她右邊臉上的易容膏。
唐佳人呲了下牙,心中有了計較,一雙貓眼笑嘻嘻地望著秋月白,哄道:“你生氣啦?”
秋月白干脆抬頭望月,不搭理她。
唐佳人攥著秋月白的袖子晃了晃,道:“秋城主多大氣的一個人吶,怎會和我這升斗小民一般見識?我也沒想瞞著你,不過是想試試這易容膏好使不。若這易容膏能瞞過你的火眼金睛,其它牛鬼蛇神何懼?!”探頭看看,見秋月白始終面無表情,心下一慌,又向前湊了湊,“秋秋?月月?白白?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別生氣了。人命關天吶,你救孟水藍一命,他們百川閣就欠你一個大人情,跪磕三百響頭,都不為過。
秋月白回頭看向唐佳人,問:“你呢?”
唐佳人裝傻:“我怎么了?”
秋月白眸光森森,步步緊逼:“與你無關?”
唐佳人拍著胸脯道:“我更是心生感激啊!”
秋月白盯著唐佳人不語。
唐佳人有些心虛,終是道:“你救了孟水藍,孟水藍就能救休休。”
秋月白從唐佳人手中掙脫袖子,向房間走去。
唐佳人微愣,忙追上去,攔下秋月白,也學著他的樣子,只看著他,不說話。與秋月白不同的是,唐佳人的眼神并不高冷,而是可憐巴巴的。
秋月白看著她,半晌,終是發出若有若無的輕嘆,道:“他對你真的那么重要?”
唐佳人點頭。
秋月白垂眸,唇角浮現出若有若無的一絲笑意,道:“重要到,不顧一切?”
唐佳人毅然點頭。
秋月白突然抬眼,望進唐佳人的眼中,道:“重要的,無悔?”
唐佳人的心顫了顫,不是因為秋月白的問話,而是因為他的眼神。那眼神,似乎能直指靈魂,令人不安。
唐佳人覺得嗓子有些發干,于是吞咽了一口口水。
秋月白剛要轉開目光,便聽唐佳人道:“無悔。”
秋月白輕笑出聲:“呵……”
唐佳人一把攥住秋月白的手腕,道:“別笑了,再笑我要揍人了!”
秋月白沒想到唐佳人會突然來這么一句,微愣。
唐佳人扯著秋月白便往門口拖,口中快語道:“走吧走吧,證明你實力的時候到了。別總問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有事兒就明說,別暗示。”瞥了秋月白一眼,“暗示,不懂。”
秋月白站定,眸光中的神色晦暗不明,終是道:“你可知,唐不休到底是誰?”
唐佳人暗道:我自然知道,但是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們唐門的秘密。
就在唐佳人在思索,要如何回答時,綠蔻從秋江滟的房間里跑出,一臉焦急地喊道:“城主……城主……小姐她腹痛如絞,快去看看。”
秋月白忙丟下唐佳人,大步沖進秋江滟的房里。
唐佳人一跺腳,也跟了上去。
綠蔻卻攔在門口,不讓唐佳人進去。
唐佳人道:“你攔著我干什么?”
綠蔻回道:“小姐的房間,不許外人進。”
唐佳人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我是外人嗎?”
綠蔻冷著臉,不搭理唐佳人。
唐佳人轉身走開,來到樹下,從土里挖出一塊石頭,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后,又來到綠蔻面前,問:“我是外人嗎?”
綠蔻謹慎地問:“你要干什么?”
唐佳人揚起石頭,道:“外人要動手砸人!”言罷,直接向綠蔻砸去,一點兒猶豫也沒有,那叫一個出手狠辣。
綠蔻身手不錯,立刻向旁邊躲去,勉強躲過一劫。
唐佳人借此機會,一個高躥進屋里,看見秋江滟披頭散發地躺在床上,捂著腹部,微微佝僂著身子,看樣子確實有些不舒服。秋月白則是坐在她的床邊,低聲詢問道:“可是吃了不應當的東西?是否需要請大夫?”
秋江滟哼哼唧唧,也不回答秋月白的問話。
綠蔻沖進屋里,橫了唐佳人一眼,替秋江滟回道:“小姐已經疼了一會兒,卻一直不讓喊城主。起初只是……只是小腹墜痛難忍,這會兒有喊著冷。”
秋月白果斷道:“去請大夫。”
唐佳人立刻道:“走走,抬著她,我們去請公羊刁刁給看看。”
秋月白道:“也好。”
秋江滟虛弱地道:“哥,我……我無法動彈。你……你幫我推推真氣,許會好上一些。”
秋月白應道:“好。”攙扶起秋江滟,轉到她的背后,盤腿而坐,怕向她的后背,慢慢推入真氣。
唐佳人急道:“這……這得多長時間啊?”
綠蔻回道:“一兩個時辰吧。”
唐佳人氣急敗壞,道:“你家小姐是無底洞啊?!”
綠蔻冷著臉,道:“小姐是城主的親妹妹,自然要照顧仔細。”
唐佳人心急如焚,真想掠了秋月白便走,奈何……強扭的瓜不甜啊。萬一秋月白因無法救濟秋江滟而生氣,不肯給孟水藍輸入真氣輔助公羊刁刁治療,豈不是更糟心?
想救休休為何那么難?!
是她能力不夠嗎?若她強大,何須求人?!
第一次,唐佳人對自身能力產生了質疑。
唐佳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卻又無計可施。
畢竟,在親妹妹和孟水藍之間,任誰都會選擇前者。
只是,情是這個情,事卻不是這個是事。
有些話,她不該說,卻必須說。因為,時間不等人。
唐佳人蹲在床邊,輕聲道:“秋江滟,我背你去就醫如何?”
秋江滟閉著眼,眉頭緊鎖,不看唐佳人。
唐佳人只得對秋月白道:“月白,事有輕重緩急。秋江滟頂多就是吃壞肚子,痛一痛就好,孟水藍卻命在旦夕。如若天亮前還不醒,就再也醒不過來了。你……救救他吧,我記你一輩子的好。”
秋月白的睫毛輕顫,卻并未張開眼。
唐佳人狠咬下唇,又看向秋江滟,道:“秋江滟,求求你,忍一忍。”
秋江滟緩緩睜開眼,看向唐佳人。
那目光,飽含惡毒和得意,好似鋪天蓋地的細長刺,一點點推入唐佳人的身體,令她一輩子不能忘。
如此清晰明白的眼神,令唐佳人深刻的意識到,秋江滟所謂的腹痛難忍,不過是一場騙局。為了留下秋月白,為了絕了孟水藍的命,為了……封死唐不休的路。
為何?
唐佳人想不透。
為何要如此惡毒?
誰得罪她了?
綠蔻一把扯住唐佳人,將她拉出門外,推向院子,呵斥道:“城主在救小姐,旁人不許打擾。若城主走火入魔,定要你好看!”
唐佳人的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綠蔻開始趕人,道:“快走!”
唐佳人微微皺眉,看向綠蔻,覺得這個丫頭太過狂傲,是誰給她的底氣?
綠蔻守在門口,直接拔出長劍,寸步不讓。
唐佳人心中一驚,仿佛……懂了些什么。
這是秋風渡,這是秋月白的家。除了一家之主,誰能縱容一條狗咬人?!
會嗎?
不會嗎?
唐佳人有些不敢置信。畢竟,休休和秋月白之間,也算是朋友吧?
唐佳人不死心,終是大聲喊道:“秋月白,你隨我救人!你妹妹在裝病!”
屋內,無人應。
綠蔻揚起長劍,將劍尖對準唐佳人,喝道:“你再擾亂城主,休怪我手中劍無情!”
唐佳人等了等,等了又等,都沒等到秋月白的回應。
她的心,一點點涼了。
這一刻,她終是明白了秋月白的立場。
他是見死不救的。
唐不休如何得罪了他?自己如何得罪了他?江湖中的爾虞我詐、人心險惡,是不是非要體現在這里?
許,是她太過自以為是。
是啊,沒有誰規定,誰一定要幫誰。
唐佳人很想跪下求求秋月白,然,她記得休休的話。她是他養大的,除了他,誰都不許跪。而他,永遠不會讓她跪。
男兒膝下有黃金。
她的膝下卻是唐不休的真心。
所以,不跪。
唐佳人毅然轉身,跑出秋風渡,直奔客棧。
不知是不是風大,刮得臉有些疼。
房間里,秋月白放下手,站起身,推開窗,望向空空如也的院子。
秋江滟捂著腹部,道:“哥,還是有些疼。”
秋月白直接道:“你不疼。”
秋江滟微頓,放下手,笑道:“還是哥了解我。”
秋月白問:“為什么?”
秋江滟勾唇一笑,道:“沒有為什么。哥,你對唐佳人說那話是什么意思?唐不休到底是誰?”
秋月白回頭,看向秋江滟:“他是誰,與你已然沒有關系。”
秋江滟卻是苦澀地一笑,道:“怎會沒有關系?他可是我第一次動心的男子。”下了床,來到秋月白面前,仰望著他,眸光發狠,仿佛淬了毒,咬牙道,“他卻視我如無物!”
秋月白道:“這不應該是你阻攔我救他的理由。江滟,你應無暇。”
秋江滟呵呵笑著,笑中有淚,道:“若非我如此,哥你要如何?真去救孟水藍?”轉身走回到床邊,躺下,閉上眼,幽幽道,“我看得出,哥不想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