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堅將小盒子放到秋江滟的面前,道:“權叔臨行前,囑托說,這藥要趁早吃,放時間長了,會失了藥性。”
秋江滟目露一絲不自然和為難之色。
夏堅敏感地察覺到,十分自然地繼續道:“我卻覺得,還是要請名醫看看,確診后再吃解藥,才穩妥。”
秋江滟忙道:“不不不,我并非此意。”說著,拿起紅色藥丸,轉開頭,一手將面紗從下撩起,然后將藥丸放入口中,咽下。
夏堅倒了杯水給秋江滟。
如此細心溫柔,著實令人心生歡喜。
秋江滟拿起水杯,喝了一小口后,將杯子放下,笑道:“是蜂蜜水。好甜。”
夏堅道:“這是高嶺上的百花蜜,對女子肌膚應是有些好處。我不懂這些,聽權叔說起,才想著給你準備一些。”說著,打開一側的柜子。
柜子里,堆放著許多的瑪瑙、翡翠和珍玩。
那一條條明明價值不菲、十分珍貴的蓮子,被當成普通東西堆積著,給人的視覺沖擊力不是普通的大啊。
秋江滟一眼望去,就傻了。
她從小到大,從不曾見過如此多的珠寶。隨便拿出一條,套在手腕上,都能貴氣逼人。她看得目不轉睛,就仿佛已經置身百寶箱中,成了其中一員。哦,不,不是一員,是它們都是她的。她變成了它們的主人。它們圍著她、討好她,不停的爭寵,希望她將它們戴在身上。
她出身也算富貴,卻因秋月白之故,從來沒有機會穿金戴銀。不,就算有機會,那些金銀又怎能比得上夏公子手中這些奇珍異品。
夏堅從最上面的閣里取出一個漂亮瓷罐,然后隨手關上小門。
那些珠光寶氣被掩蓋了小門中,令秋江滟心中無比失落,去也令她迅速回神。她收回目光,裝作不曾主意到那些珠寶的樣子。
小門中心處有個很小巧的裝飾銅片,光可鑒人。夏堅勾唇一笑的樣子,展露其中,竟令人有幾分毛骨悚然的感覺。
當他回過頭,看向秋江滟時,卻又恢復成那種毫無傷害力的貴公子模樣。他將百花蜂蜜放到秋江滟的幾前,道:“早晚各喝一點兒,總是好的。”
秋江滟的心思已經不在這罐蜂蜜上,卻還是很高興的將其收下,略顯俏皮的道:“這個是要收下的。只是,公子萬萬不可再送那么貴重的發簪,令江滟心生不安。”說著話,還用手摸了摸頭上的發簪。
夏堅贊美道:“江滟戴這發簪,真是絕美無雙。”
秋江滟的眸子一暗,垂眸不語。
夏堅的唇角勾起一個若無若無的笑,很快消失不見。他關心地問:“江滟,你這是……?”
秋江滟不想說話了。她已經變成這幅鬼樣子,還說什么絕美無雙?公羊刁刁不給她治病,她光留著唐佳人又何用?還不如活活兒餓死她!
在詭異的沉默中,馬車突然停了下來。
馬車外,大塊頭怒聲道:“你們這是干什么?!”
有人道:“沒什么,兜里不方便,借點兒銀子用用。”
秋江滟自認為秋城都是自己家的,出現這種攔路搶劫之事,真是抽自己嘴巴。她皺眉對夏堅道:“江滟出去看看。這秋城,何時變得如此不堪?!”
夏堅道:“我陪你。”
二人走出車廂,下了馬車,看見四名蒙面男子手持利刃,攔住了馬車的去路。
剛才說話的劫匪看向夏堅,道:“這位公子,一看就知道不是江湖人。破財消災這話,應該聽過的吧?你拿個五百一千的,我們兄弟絕對不為難你。”
沒等夏堅開口說話,就聽秋江滟怒聲呵道:“放肆!秋城之內,豈容你們行攔路搶劫之事?!”
劫匪道:“哎呦,這是哪位小娘子?瞧著可夠水靈的。來,讓爺看看。”說著,就伸手過去。
夏堅道:“阿潘”
大塊頭阿潘,立刻動手,一拳頭砸向那劫匪的首領。
兩方這一動手,還真拼了個勢均力敵。
秋江滟見夏堅不動,也不知他是不會武功還是不屑動手。她身為秋城主的親妹妹,自然是要管教這些劫匪的。她拔出匕首,叫了聲綠蔻,二人直接沖了上去。
不想,那四個人也是高手。
兩個回合下來,秋江滟的面紗被扯掉了。
秋江滟一愣,忙伸手捂向鼻子,卻已經晚了。
與她對戰的劫匪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滿是嘲諷地道:“原來是個扒鼻子!哈哈哈……哈哈哈……”
那小聲,別提多刺耳。
秋江滟只覺得腦中轟然一聲巨響,那些偽裝的堅強都變成了碎片,扎進了她的心里。
太痛了!
劫匪的聲音引起了其他人的主意,那些劫匪竟然一同放肆大笑起來。一聲聲的“原來是個扒鼻子”,如同一柄柄鋒利的刀,將她砍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好恨!
秋江滟覺得,自己受不得了,一定會瘋的。
她一手捂著鼻子,撒腿就要跑。
劫匪攔下秋江滟,打趣道:“來,讓爺看看這張臉,是如何的好笑。”
秋江滟捂著臉四處逃竄,卻逃無可逃。天上地上,都是嘲笑她的臉。
夏堅給大塊頭使了個眼色。
大塊頭瞬間出手,將面前兩個人擰了脖子。
夏堅拔出匕首,直接捅了擋在秋江滟面前的劫匪。
最后一名劫匪一愣,立刻指向夏堅,怒聲道:“你……”話沒說出口,就沒了性命。他拿到的定金還沒有到窯子里花掉,說好事成之后的報酬還沒拿到手,卻,丟了性命。
大塊頭放開最后一名劫匪的頭,對著綠蔻憨憨地一笑。
綠蔻轉開頭,不看他。
夏堅收起匕首,慢慢走向不停哆嗦著的秋江滟,柔聲道:“沒事兒了。”伸手,取下秋江滟手中的匕首,將其抱入懷中。
秋江滟突然放聲痛哭,恨聲嘶吼道:“都怪那個賤人!都是她!是她傷了我的鼻子,是她!原本是能恢復好的,卻因為有個男人幫她,重重打了我一拳,才讓我變成今日這般丑陋的樣子。我恨他們!好恨好恨!他們一定不得好死!啊啊啊啊……”
秋江滟太痛苦了,若不將這些心里話宣泄出口,她一定會活活兒憋死自己的。
殘存道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對夏公子說這些,可是……那所剩無幾的理智,已經崩裂了。她真是太恨唐佳人了!多希望有人和自己一樣,那么那么那么恨她!恨她五馬分尸!恨她千刀萬剮!
夏堅也不多說,只是抱著她,聽她的痛苦,讓她哭透。
待秋江滟的情緒趨于穩定,他才輕拍她的后背,開口安撫道:“你放心,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這一句話,終是讓秋江滟的心得以安慰。是的,真正的安慰。
她捂著鼻子,抬起頭,看向夏堅,道:“公子,你真的愿意幫我?”
夏堅凝視著秋江滟的眼睛,道:“若江滟如此介意容貌,不如讓權叔幫忙醫治?”
秋江滟一愣,問:“權叔?權叔能救我?”聲音,三分疑惑,七分希望。
夏堅道:“那日看見江滟傷患處,本想詢問一二,卻又覺得冒昧。后來送江滟回家,知道江滟身份,誤以為秋城主已經尋到辦法讓江滟恢復容貌。回去的路上,權叔也說,江滟的鼻子是可以恢復的。”
秋江滟愣住了。徹底愣住了。
她聽見了什么?聽見了什么?!
夏公子說,她的鼻子可以恢復?!
是了是了,一定是可以恢復,所以他才對自己獻殷勤。若非如此,誰會喜歡一個扒鼻子的丑八卦?
哈哈……哈哈哈哈哈……
秋江滟就像被拉入了十八層地獄,正在忍受極刑的人,突然看見了趴出去站在高處的希望。
她一把扯住夏堅的衣襟,顫聲問:“真的嗎?是……是真的嗎?”
夏堅道:“既然權叔說能恢復,定能恢復。權叔在入府前,曾是江湖中人,名曰鬼骨手。”
一聽到鬼骨手三個字,秋江滟整個人都要因歡喜而炸裂了。
就像煙花一樣,璀璨的炸裂開來。
鬼骨手!
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岐黃館的公羊刁刁因懸壺濟世而成神醫,鬼骨手卻因其行事詭譎而被世人詬病。可是,這又有什么關系?她要的,只是一個完好的鼻子啊!
她無法指望自己的親哥哥,本就心死了大半。可是,夏公子卻給了她最大的希望!若說他不是自己生命中的貴人,還有誰有這種資格?
秋江滟覺得,自從認識了夏公子后,自己的人生才逐漸走向有價值的方向。若……自己恢復了容貌,以夏公子對自己的喜愛,定會……求娶。
一想到那些被他隨手扔在車廂里的珠寶,只是庫房里的冰山一角,她就禁不住興奮得想要尖叫。
秋江滟不敢夸張大笑,為了確保自己沒有聽錯,她問道:“權叔就是鬼骨手?”
夏堅點了點頭,道:“權叔入府后,不想再提江湖事,此事不提也罷。”
秋江滟連連點頭:“好好,我知道了。”
夏堅笑了笑,道:“你的妝容都哭花了。我們去補些胭脂如何?”
秋江滟雙頰一紅,低垂下頭,軟軟地應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