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蒼穹整個人都不好了。他想過秋月白會如何傲然、如何耍心計、如何用語言布局,卻獨獨沒想過,他會輕易求自己。心中隱約覺得,秋月白又憋了一肚子壞水。可骨子里的傲氣,又令他想要一探究竟。踩著秋月白的算計,將他一步步逼死在戰魔宮里,讓他敗得一塌糊涂!
于是,戰蒼穹大手一揮,秋月白脫離了血巖牢,被人架著送走了。
戰蒼穹回到歡殿,立刻召見了所有八位……哦,不,是九位堂主。
眾人魚貫而入,顯然都得了消息。
唐佳人裝作不知,一路小跑而來,正好看見了魅白兒。她見魅白兒表情鎮定,完全沒事兒人的樣子,心中不免升騰起一股子怪異的感覺。原本,她以為秋月白不會輕易放過魅白兒,也就是花娘子,但事實卻并非如此。想來,二人之間一定達成了某種協議,才會有接下來的一出戲。
魅白兒回來了,那……秋月白呢?
魅白兒走得也十分急,眼瞧著到達歡殿的入口,卻也不曾收斂腳步,愣是撞了唐佳人一下,并丟下一個“你滾遠點兒”的威脅眼神。
唐佳人暗道不好。就在剛剛那一撞,魅白兒將兩只五星鑰匙放在了她的身上,這擺明了是要誣陷她是吃里扒外的東西。她若將其塞回去,魅白兒逃不過一劫,可秋月白的計劃定然要有變動。且,魅白兒可以死,可花娘子卻不能現在死,她留著她尚有用處。
唐佳人身上揣著兩只鑰匙,如重千金。她倒是可以將其塞到別人身上去,可……塞誰呢?這兩只鑰匙,就像催命符,落誰那里都要命。
唐佳人收斂心神,腳步不停,袖子在門手上插過,一路追進了歡殿。
歡殿一側立著一個巨大物件。那物件大約二人高,四人圍抱的大小,吊在棚上,距離地面有一米高。整體被一塊黑布圍上,看不見其中裝的是什么。
九名堂主,這一次倒也沒人爭著站到前面,紛紛有意向后退一位。可惜,殿里就這么幾個人,退無可退。唐佳人到得最晚,自然站在最后。
九位堂主,齊刷刷地站在兩側,每個人的表情都十分有趣,就像在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也是,但凡長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戰蒼穹十分不悅。自己家里出了內鬼,想想也是膈應的。
唐佳人裝出好奇的樣子,打量了幾眼那物件,而后才將視線從那物件上轉開。
歡殿本是用來喝酒娛樂的地方,如今那氣氛卻壓抑得令人窒息。
半晌,戰蒼穹問道:“今晚本宮飲了酒,都誰進身服侍的?”
唐佳人和魅白兒出列,齊聲應道:“是屬下。”
戰蒼穹的視線在二人身上一掃,最后落在魅白兒身上,勾了勾手指,道:“過來。”
魅白兒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又在呼吸間放松幾分,走向戰蒼穹,眼波瀲滟,似含了無限情誼。
唐佳人看不見魅白兒的表情,卻可以想象,禁不住一陣惡寒啊。一想到,戰蒼穹睡了這個七老八十的奶奶,她就……好想笑。若以后有機會,她一定要在戰蒼穹死前問一句:銷魂否?
并安慰他一句:人活于世,總要做些與眾不同之事。你雖文不如孟水藍,武不如休休,但你的人生當真對得你的名字——無敵!
人生至此,也算完整了。
唐佳人想的認真,臉上就帶出了一分笑意。這笑本不明顯,奈何在場之人都是人精,立刻都盯著她看。
戰蒼穹直接問道:“你笑什么?”
唐佳人回神,見戰蒼穹問的是自己,這才回道:“一見宮主心情好,自然想笑。”
這馬屁拍得,令人措手不及啊。
戰蒼穹的嘴角揚了揚,再次看向魅白兒時,雖看不出厲色,卻還是令魅白兒的笑臉僵了僵。
戰蒼穹問:“劫出秋月白之人,是不是你?”
魅白兒看似嚇得不輕,噗通一聲跪在戰蒼穹的腳前,道:“不是!真的不是屬下!”
戰蒼穹一伸手,捏住魅白兒的下巴,道:“本宮耐心有限,你是想挑戰試試?”
魅白兒感覺自己的下巴好像要掉下來了,痛得眼淚含在眼圈,哆嗦著含糊道:“不,不敢,真的不是屬下……”
戰蒼穹松開手,問:“臉怎么了?”
魅白兒立刻摸了摸臉。她知道,自己的臉被秋月白飛射而出的小草扎傷,但并不明顯,想不到戰蒼穹會問,只能應對道:“許……許是敷那些膏子,有些過敏。”什么膏子?自然是易容膏。
魅白兒尖聲道:“屬下對宮主的真心日月可鑒!今晚服侍宮主之人……”回頭看向唐佳人,繼續道,“還有花姑。求宮主不要偏聽偏信,也審審花姑。”
唐佳人一臉無辜地道:“我整晚陪著宮主,能干什么?”
魅白兒爭辯道:“宮主醉酒,誰知道你都能干些什么!”
唐佳人美目盈盈,臉一紅,垂下頭,小聲嘀咕:“我能干什么?凈瞎說!”
如此小女兒之態,真是……恨得魅白兒牙癢癢。
魅白兒突然發飆,罵道:“賤人!”身體一躍而起,撲向唐佳人,撕扯開來。
魅白兒本是想將兩枚五星鑰匙撕扯出來,讓花姑在眾目睽睽之下辯無可辯,只能替自己背黑鍋。可一扯之下,竟沒發現那兩把鑰匙的存在。
魅白兒還欲再扯,戰蒼穹卻突然出手,隔空拍了魅白兒一巴掌,將其打得吐出一口鮮血,跌倒在地。
唐佳人發絲凌亂,呲牙咧嘴地揉著被魅白兒掐扯過的地方。
戰蒼穹的眼中陰云密布,突然意味不明地一笑,道:“來,把人帶上來了。”
方黑子退出去,片刻后,提溜進來一人。
那人穿著秋月白的衣袍,全身上下血肉模糊,顯然是被用了極刑。一張臉,皮開肉綻、血肉模糊,明明看不真切,可讓人打眼一看,卻認為那是秋月白。
唐佳人的呼吸一窒,魅白兒直接倒吸了一口涼氣!
戰蒼穹低聲道:“本宮的手段之下,誰敢欺瞞?!”突然發狠,“招是不招?!”
幸好魅白兒是趴在地上的,否則這會兒膝蓋一軟,絕對得跪地上去。她心生不穩,喉嚨發干,身體繃得死緊,甚至微微顫抖。她手腳不協調地爬起身,一頭磕到地上,張口就道:“是……”
唐佳人直接沖上,一巴掌打在了魅白兒的臉上,喝道:“還要攀咬我?!打死你個賤人!”
魅白兒本是要招供,結果被這一巴掌打懵了,一時間竟沒反應過味兒是怎么回事兒。
唐佳人如同憤怒的火雞,一腳踢向血淋淋的男子,罵道:“這是個什么東西?!”
被踢的男子發出痛苦的聲音,并從喉嚨里蹦出一個字:“你!”
這男子本是獄中關押的罪人,與秋月白有三分相似,卻并非他本人。此刻一出聲,真偽立辨。此辨,倒不是單只聲音,而是整個人的氣韻,由內而外的一些東西。
戰蒼穹好好兒的一步棋,被唐佳人攪拌得稀巴爛,說不氣是假的,但卻也無法真拍她一巴掌解恨。
魅白兒心中暗自唏噓,道了聲好險。若非花姑折騰,她今天定要求個全尸了。
詭異的沉默中,戰蒼穹竟哈哈大笑起來。他道:“好!很好!這鐵桶似的戰魔宮里,竟然有細作!本宮倒要看看,這人到底是誰!”言罷,將酒杯用食指彈出。
酒杯劃過眾人的視線,落在黑布之上的一個小巧機關上。
黑布落下,露出里面那物件。
那鳥籠子漆成了金色,還系著粉紅色的綢帶,看起來頗有幾分旖旎。然,那里面關著的,并非什么嬌媚女子,而是實打實的秋城城主秋月白!
若說先前戰蒼穹將秋月白關在血巖牢是折磨,那么現在就是赤裸裸的折辱了。前者虐身,后者虐心。
秋月白就像一只瀕死的白鴿,毫無生氣地依在金色的籠子上。他慢慢睜開眼睛,環視眾人,一張臉白得瘆人,卻無悲無喜,好似看透了生命。
他的目光好似一陣微不可察的風,慢慢掠過,無痕。
戰蒼穹道:“想當初本宮到黑崖下做客,秋城主熱情款待,令本宮至今難忘。如今,本宮回到戰魔宮,秋城主又尾隨而至,本宮唯有盡情款待,方對得起秋城主的另眼相待。”拍了拍巴掌,“歌舞來!”
隨著一聲吩咐,歌舞伎們穿著單薄風涼的衣裙魚貫而入。她們唱著、跳著、努力展現自己最美艷的一面。
有歌舞,自然不能沒有酒席。
團墊和幾被抬上來,美食一一呈上,美酒陸續斟滿。
如此劍拔弩張之夜,竟在轉眼間變得歌舞升平、醉生夢死,著實令人有些接受不了。不過,每個人都盡量配合著戰蒼穹的心情,裝出其樂融融的樣子。只不過,那樣子著實有些假。
魅白兒沒被處罰,也忍著痛飲下酒水。期間,她掃了花姑一眼,眼神頗為復雜。許是想不明白,唐佳人到底是誰的人。
推杯換盞中,無人再搭理秋月白,他卻開口詢問道:“為何不見佳人?”
如此情真意切,若非唐佳人曉得,魅白兒早就在秋月白面前露陷了,定會認為秋月白是個被戰蒼穹打傻的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