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明明陽光燦爛,可青峰軒里卻好似被鍍了層淡淡的灰色,抵住光束,顯得死氣沉沉。乍一看,就如同進入了冥界,花在妖媚地綻放、草在瘋狂地滋長,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和生命的力量。
唐佳人站在青峰軒的大門口,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說實話,這里的氣息,和她上次在義莊里聞到的一樣,那是帶著腐臭的陰冷。
素來無法無天的唐佳人,退卻了。
此地不宜久留,當撤即撤。
唐佳人向后退了一步,對綠蔻道:“到你們那兒看看吧。”
綠蔻掃了眼青峰軒里開得無比碩大的花朵,誘惑道:“世子妃很好說話,不如我們剪幾只花帶走吧。你瞧,那花兒開得多好呀。”
唐佳人點了點頭,道:“也行。你去和世子妃說,我可說不上話。”
綠蔻應下,道:“也好。走吧,我們同去。”
唐佳人與綠蔻一同走進青峰軒。她納悶道:“這院子里怎么沒有奴婢呢?”
綠蔻回道:“世子喜靜。”
唐佳人在東張西望中繼續前行,綠蔻突然伸出腳,去絆唐佳人。唐佳人站定,突然捂著肚子道:“我肚子痛,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言罷,轉身便跑。
綠蔻愣了愣,想要去抓她,卻又不好真的將人抓回來,只能跟著跑出去,道:“我也肚子痛,一起吧。”
唐佳人眉目彎彎地一笑,:“好呀。”
青峰軒里,世子的窗戶紙上,似乎有個人影一閃而過。
彩蝶推開世子妃的窗,望向綠蔻和唐佳人的背影,道:“那二人搞什么鬼?”
世子妃打個哈欠從床上坐起身,道:“好奇吧。”
彩蝶皺眉道:“有什么好奇的?若是好奇,住進來得了。”
世子妃用手順了順頭發,幽幽道:“這青峰軒里也實在是太寂寥了。若有哪個妹妹愿意來,我也樂于有人陪伴呢。”
彩蝶看向世子妃,詫異地道:“世子妃要給世子納妾?”
世子妃輕輕的一嘆,道:“許是我沒那個福分,不得世子歡喜。若能為他尋個容貌絕色的女子,想必這青峰軒也能熱鬧一些。”
彩蝶對此表示懷疑。不過,她也覺得這青峰軒太冷清了。她問:“世子妃不怕被人分寵嗎?”
世子妃淡淡道:“盡說傻話。如今,這寵從何來?”
彩蝶自知失言,立刻換個話題,道:“今天的花兒開得真好。世子妃等著,奴婢去采摘幾朵過來。”
世子妃道:“算了。我不喜歡那些花。”
彩蝶只得作罷。
另一邊,唐佳人急沖沖地進了茅廁,蹲了一會兒后,站起身,一邊哼唧一邊用力踩壓木質踏板,然后走出茅房,快語道:“快去吧。”
綠蔻道:“這會兒又不太想去了。”
唐佳人皺眉,問:“你不是逗我玩呢吧?一會兒說青峰軒的花好看,一會兒又追著我跑出來……?”
綠蔻怕唐佳人起疑心,再動手時不方便,便道:“哎呀,這肚子又痛上了。”言罷,快速竄入茅房。
王府的茅房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主子專用的茅房,不但堆砌著大理石,且燃著熏香,還有婢女守在一邊服侍著。奴婢用的茅房,是用木板搭建的,每隔三天都有人來清理,倒也干凈。
綠蔻進得比較急,腳剛踩到木板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唐佳人說:“對了,你小心些,那踏板……”尚未說完,只聽咔嚓兩聲響,綠蔻慘叫一聲,跌進了糞坑里。
唐佳人驚呼道:“怎么了怎么了?你沒事兒吧?”
綠蔻站在糞坑里,一張臉紅得發紫,且漸漸有泛黑的趨勢,就像中毒了。
唐佳人拉開茅廁的門,看見綠蔻那張臉,立刻尖叫道:“啊!你怎么掉糞坑里去了?!”
這一嗓子,吸引來多少人吶。
綠蔻多想撲上去,捂住那賤人的嘴,可她……腳踩軟濘之物,想要拔出腳,著實不容易。
唐佳人咋呼道:“都告訴你了,那踏板不結實,你……你你……你也太不小心了!你且等著,我找人撈你去。”
綠蔻要叫住唐佳人,可一張嘴,就想吐。她只能用惡狠狠地目光,看著唐佳人離開。
唐佳人一路喊道:“來人呀,有人掉糞坑了啦!快救人吶!”
綠蔻忍了又忍,終是忍無可忍,仰天大吼一聲:“啊!!!”
這一嗓子,又吼來多少看客呀。
綠蔻好不容易爬上茅廁,心中的憤怒與仇恨已經達到無火自燃的狀態。她的胸口劇烈起伏著,就如同一只隨時會暴起傷人的野獸。
結果,一盆冷水迎面而來,將她剛要咆哮而出的憤怒沖回到肚子里。緊接著,第二盆冷水揚了過來。第三盆、第四盆、第五盆……
不由分說,那些看熱鬧的奴仆們紛紛拿出救火的熱情,將臭不可聞的綠蔻沖洗干凈。
綠蔻就如同一片樹葉,隨著水流的方向左右搖擺,前后晃動。
尊嚴?那是不存在的。
若非綠蔻是秋江滟的人,這樣掉進糞坑的奴婢,是一定會被趕出去,絕對不會留著她繼續惡心主子的。
因為無法將人趕走,所以……必須沖干凈嘍。
在管事媽媽的指揮下,一盆盆的冷水揚到綠蔻的身上,沖刷掉那些糞便,卻沖不掉那浸到肌膚里的惡臭;沖掉了尊嚴,卻沖不掉內心里的恨意。
待沖洗結束,綠蔻趴在青石地上,聞著肌膚里散發出的臭味,覺得自己就像一陀屎!也許,更像妓子。對,就像被剝了衣服的妓子,已經無力抵擋男人們肆意打量的目光。
待看熱鬧和幫忙的人相繼離開,綠蔻又覺得自己變成了一條落水狗,狼狽不堪、虛弱無力,連搖尾乞憐都是奢侈。
得到消息的秋江滟姍姍來遲,隔著一段距離便停下腳步,捂著鼻子,一臉嫌棄地道:“你真是要笨死了!這回后,我的臉全被你丟光了!”
綠蔻透過濕淋淋亂糟糟的發,看向秋江滟。她的目光比之以往,有些不一樣。就好像餓得只剩下一口氣的人,看見了……人。
那是人嗎?還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