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佳人側耳聽著窗外的動靜,眼皮動了動,睜開眼睛,側過身,看著被包扎得十分漂亮、帖服的手指,想象著秋月白包扎這些手指時的用心,心里陣陣難受。
她是個貪心的人,沒錯。可是,卻不是一個心狠的。他對她的好,她是知道的。卻……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自從休休是聞人無聲這件事被公之于眾,那些與休休有仇之人不敢找休休去送死,便都將劍尖指向了她。而她,非但毫發無傷,且還逍遙自在,這些,都是秋月白以一己之力,為她撐起的安逸生活。她落入冰窟后再次行走江湖,聽到許多關于秋月白的傳說。江湖人人皆知的一件事,唯獨她是最后知曉的。原來,秋月白早就揚言,誰與佳人為敵,他將傾秋城之力,與之不共戴天。
有人曾預謀要掠走她,結果……不出三天,所有參與者悉數消失不見,就好似在人間蒸發了,連個跡象都不可尋。
唯有可尋的,便是……這些人曾預謀要合力掠走她了,用以報復唐不休。
有人懷疑是唐不休做的,可事實上,唐不休若是殺人,從來不會費力的將人藏起來,他恨不得昭告天下,這些人是他殺的。
有人懷疑秋月白,卻……毫無證據。
然,秋月白卻對蠢蠢欲動的其他人道:黃泉能葬送多少英才,就能活埋多少蠢貨。歇了不該有的心思,才能活得久一點。
那般霸道的呵護,成為多少女子津津樂道的向往之事。
她就坐在茶館中,聽著說書人口若懸河講著有關她和他的故事。
曾經,她身在其中,從不覺得彼此之間除了欺騙還剩什么。直到聽見別人口中的他和她,她才覺得,也許……在不知不覺中,兩個人的關系已經不再那么簡單。只是當時彼此之間隔著太多的東西,不只是誤會那么一點點。她告訴自己不要信,是因為……已經信了。
秋月白看似冷清、禁欲、心思難猜,實則……也確實如此。他為她做了那么多,卻從來不會主動和她說。他護著她,從來都好像是他一個人的事兒,無需讓她知道。
如此保護,如此誓言,江湖中又有誰敢觸其逆鱗?!明著不敢,背著害怕,畏畏縮縮起來,便成就了她的逍遙自在。
也許,正是因為那些被傳出各種版本的故事,她再見到秋月白后,才肯聽他的解釋,也……信了他的真情。
秋月白如此全心全意對她,她……要如何不心動?
若非心中執意和休休相守,她又怎肯輕易放手?休休讓她尋秋月白,讓她找他一同游歷江湖,無非就是怕自己出事時,無人照料她。
休休的愛如此無私,反而映照得出她在感情上的貪念和丑陋。
休休說,人都是自私的,先己后人沒有錯。
那就讓她更自私一點吧。與秋月白說個干凈,分個徹底,不讓自己因左右搖擺而后悔,不讓自己因貪心而追悔莫及。
陪著休休,同生同死。
唐佳人打定主意后,正準備叫秋月白說說話,就聽見開門聲傳來,秋月白走了進來。許是心虛,她下意識的閉上眼睛,調整呼吸,裝睡。
秋月白來到床邊,手中端著一個盤子,盤子里放著四五個杏子。
他坐在床邊,垂眸看著唐佳人的側臉,伸出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是那般的溫柔繾綣。
唐佳人覺得呼吸困難,整個人都難受得無法呼吸。她的睫毛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秋月白低聲詢問道:“擾到你了?”
唐佳人搖了搖頭。
秋月白又問:“眼睛可恢復了?”
唐佳人想離開,又怕秋月白不會輕易答應,于是又搖了搖頭,為自己留一條退路。
秋月白道:“我采摘了幾顆杏子,冰了冰,很可口,你且嘗一嘗。”言罷,用了內力,在盤子上縈繞起冰霧,纏繞在杏子上,滲透入絲絲寒氣。
唐佳人沒有特意去看,余光中已經洞悉一切。秋月白就是這樣一個人,明明寵著你,費盡心思,卻從不會把這份辛苦說出,只是隨意而過。為了讓這五顆杏子變得可口,他竟用內力使其變得冰涼。
秋月白覺得差不多了,便收了內力,攙扶起唐佳人,拿了一顆杏子給她放在手心里。
唐佳人低垂著眉眼,攥著冰涼的杏子,感覺著手中的絲絲冰涼,試圖緩解心中的焦灼與痛苦,卻……辦不到。
她真希望自己可以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笑嘻嘻地吃下杏子,然后沒皮沒臉地喊著還要。可惜,不能了。
秋月白何其心細,自然察覺到唐佳人的異樣。
他從來不是一個回避問題的人,然,在唐佳人這里,他卻有種先避一避的想法。秋月白道:“是我不好,尋了五顆熟透的甜杏子就急著拿給你嘗嘗,擾了好夢,實屬不該。你躺著再睡會兒,我……”
唐佳人伸出手,拉住了秋月白的袖子,道:“別走……有話和你說。”
秋月白端著盤子,不語。表面的平靜,有時候是為了掩蓋內心的翻騰情緒。半晌,他才開口道:“唐不休不見了,你要去尋?”
唐佳人松開手,點了點頭。
秋月白已經明白了唐佳人的意思,卻不敢相信她會如此輕易就放棄。他穩了穩情緒,道:“我幫你。”
唐佳人搖了搖頭,道:“你已經幫我良多,我們不休門的人,素來自私自利,不會以此為報。”
秋月白的視線落在唐佳人的臉上,道:“佳人,一定要如此生分嗎?”
唐佳人閉上眼,道:“對不起,月白,我不知道要如何說。我……我是個貪心的,總渴望得到很多,卻不想付出多少。我喜歡休休的寵溺,也喜歡你的守候。可這樣不對,真的不對。我傷害休休,也對不起你。休休不知所終,不知是瘋魔了還是沉睡不醒,我想保護他的心思,與你想保護我是一樣的。我……我只能求你,成全我的心思。以后……”以后如何,她已經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