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寧不想云初進宮,因為這代表了她在文遠伯府受了委屈。
但云初進宮,顏寧心底是最高興的。
這后宮大,風景也美,但總覺得憋悶的慌,皇上政務繁忙,不可能時時陪著她,她也不敢多去御書房,不然太后就該數落她打擾皇上勤政了。
找不到人說話,這才嫁進宮十幾天,都快憋出病來了,如今有云初在,哪怕太后和太皇太后再怎么刁難她,她也心安了。
除了顏寧,春蘭也高興,有安大姑娘在姑娘身邊幫她,不用怕寶妃有太后撐腰了,安大姑娘可聰明了。
只是這么聰明的人竟然被她那一雙蠢的她一個小丫鬟都看不上眼的兄嫂欺負,春蘭也是想不通,姑娘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別人,往往是身邊最親近的人,她不是很理解。
不過春蘭卻是知道這輩子傷姑娘最深的可不就是顏家嗎?
他們害死了夫人,害的姑娘小小年紀就沒了娘,雖然侯爺幫著報了仇,害死夫人的人要在佛堂吃齋念佛一輩子,但人死不能復生,姑娘再也見不到她娘親了。
文遠伯府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欺負安大姑娘,安大姑娘卻不能把他們怎么樣,不然她一個女兒家也沒法撐起偌大一個伯府。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有恃無恐,欺人太甚,有這樣沒良心的兄嫂還不如沒有呢。
不過現在好了,安大姑娘進宮了,不用再受他們欺負了。
顏寧有許多話要和云初說,云初道,“我先去換了宮女打扮吧。”
顏寧看著她道,“委屈你了,等表哥回來,我就送你出宮。”
哪有委屈,只有感激。
今兒若不是顏寧想起她,她晚上就要豁出去逃婚了,能逃掉的希望很小,但如果逃不掉,明天她就要被塞進花轎里嫁人了。
要她這樣嫁給一個不喜歡的人,她一定會選擇自盡,顏寧不止是救她出火坑,而是救了她一命。
別說只是做兩年宮女,就是十年,都是應該的。
春蘭把自己新做的沒穿過的宮女衣裳拿一道給云初,退下金釵玉鐲,帶上丁香耳墜,卻也難掩周身貴氣。
既然做宮女,就不適合叫云初了,不然宮里誰都能叫云初的閨名。
顏寧給她取了個丫鬟名字——
檀兒。
這個名字云初很喜歡,兩人在一處說話,皇上批閱完奏折過來看顏寧,他道,“有安姑娘進宮陪你,我就不用擔心你悶著了。”
顏寧看著云初道,“云初畢竟是文遠伯府大姑娘,她進宮陪我,實在委屈她了。”
“等表哥回來,皇上看能不能把先皇給他的賜婚收回,成全她和表哥吧。”
皇上有點為難。
先皇賜婚若是能收回,他就不用順太后的意娶了寶妃了,他看了眼云初道,“安姑娘的親事退了?”
云初知道皇上有他的為難之處,她輕搖了搖頭。
這個話題實在叫人不高興,皇上趕緊轉移開。
云初雖然進宮做了宮女,但畢竟還是個大家閨秀,皇上和顏寧在說話,她站在一旁怪怪的,皇上和顏寧也不能忽視她。
云初讓春蘭帶她去住處,避著點兒。
云初走了,皇上也松了口氣,平常宮女太監一堆,他也能做到旁若無人的逗顏寧,今兒多了一個安大姑娘,他就放不開了。
這一走,皇上就無所顧忌了,他九五之尊,哪用得著怕她一個姑娘,內心還是怕她和沈鈞山告狀啊。
云初和顏寧商量好,只要皇上來,她請安后就去書房待著,等皇上走了,她再出來。
顏寧聽的兩腮通紅,卻也沒有反對。
就這樣,云初在朝華宮住下了,安大少奶奶回府之后,把顏寧護著云初的事和安大少爺一說,道,“我就說不能耽誤太久吧,果不其然,還是出事了。”
安大少爺也頭疼的緊,他道,“那現在怎么辦?”
安大少奶奶一肚子氣,現在知道問她了,早前怎么不聽她的?!
前幾日嫁了,云妃才嫁進宮,也無暇管這么多,現在她騰出手來,卻是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云妃幫她,咱們還能怎么辦,只能如實和人說了,看人家愿不愿意等云初兩年吧,”安大少奶奶道。
安大少爺覺得都不用開這個口,怎么可能等云初兩年呢,人家急著續弦呢。
再說了,顏寧幫云初進宮,不就是在幫沈鈞山嗎?
等兩年耽誤了時間不說,就怕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
安大少爺沒法出門,安大少奶奶拖著疲憊身子去解釋,差點被扔出門來。
說好了的親事,一推再推,看在安大姑娘不錯的份上忍了,明兒就要過門了,卻告訴他云初被皇上傳召進宮給云妃做了宮女,沒法嫁人了?!
這是拿他當猴耍呢!
若不是云初替父伸冤,名聲在外,哪怕就是一個續弦也輪不到她,還真以為一個小小文遠伯府有人稀罕呢。
老伯爺死了,一個庶子襲爵,有誰會放在眼里?
安大少奶奶怕別人責怪,故意把皇上抬出來證明她是逼不得已,可在人家看來,是皇上讓云初進宮的,那就一點回轉的余地都沒有了。
看在要結親的份上,才給文遠伯府幾分薄面,好言相對,現在親事要黃了,哪還會忍耐?
兩婆子幾乎把安大少奶奶轟了出去,還扔下兩個字,“晦氣!”
安大少奶奶氣的臉都紫了。
一整天了,沒人給過她好臉色看,就是泥人也能氣個半死了。
親事算是暫告一段落了。
得知云初進宮陪顏寧,冀北侯和冀北侯夫人也高興,有云初在一旁幫忙照顧,他們也能安心幾分。
這些天,一直擔心顏寧不適應宮里的生活,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想托人打聽吧,又怕傳到皇上耳中惹皇上不快,一直忍著。
現在,總算能睡個安穩覺了。
轉眼,又半個月過去了。
云初給顏寧做宮女,這事就算云初和顏寧都想瞞著,也還是很快就傳遍了皇宮。
太后聽說了之后,還責怪顏寧攜恩以報,云初說她是自愿的,太后把矛盾引向安大少爺和安大少奶奶身上,問她是不是被欺負了,不然沒有哪個大家閨秀會舍得錦衣玉食的生活進宮做宮女。
云初搖頭,“若不是云妃和冀北侯府二少爺相助,我現在還是逃犯,文遠伯府還流放在外,又哪來的錦衣玉食?”
“云妃能給檀兒報恩的機會已經是檀兒萬分之幸了。”
找茬沒成功,太后看云初的眼神很是不善。
能想到敲登聞鼓滾釘板這樣的辦法逼先皇不得不審文遠伯的案子,不論是聰慧還是膽量都不容小覷了。
她這么聰明,她那大哥倒是個十足的廢物,成親在即,還能讓她躲過去。
她進宮求庇佑就罷了,她要敢幫云妃壞她好事,她絕不會給她好果子吃。
太后眸底閃過冷芒,云初后背一涼,低眉順眼的做個本分小宮女。
以前都是春蘭陪云初去給太后請安,現在云初進宮了,這差事就由云初辦了。
春蘭也高興,她最怕的就是陪姑娘去給太后請安了,太后說話總是夾槍帶棍,有時候明明在笑,但卻是生氣了,姑娘都惶恐了,她都還沒反應過來。
冀北侯府爭斗少,說話也都是說什么就是什么意思,沒有彎彎繞,哪像宮里,連宮女太監說話可能一句話都挖了好幾個坑。
不用陪姑娘去請安,還不用擔心姑娘會被人欺負,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有云初在,顏寧也松快了幾分,不那么怕給太后和太皇太后請安了。
云初機靈,稍微提醒她兩句,就能避開太后的刁難,抓不到顏寧的錯,太后也不樂意見她了。
云初能感覺到太后不耐煩見到顏寧,卻又不說免了顏寧的請安。
太后不是皇后,后妃不用每天都去給她請安,每三五日請安一回就成了,全看太后是喜歡熱鬧還是清凈了。
可這位太后不一樣,顏寧去晚了,她還不高興。
云初覺得哪里不對勁,經過她半個月的觀察,總算是發現問題所在了。
只要顏寧在太后那兒喝半盞茶,太后就說乏了把她們打發走。
這一天,云初陪顏寧去給太后請安,半道上,云初道,“待會兒,你別喝茶。”
顏寧看著她,道,“怎么了?茶有問題嗎?”
“我也不知道,”云初謹慎道。
“你聽我一回。”
顏寧點點頭,不喝茶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和往常一樣,給太后請安后,總要被太后留下小坐會兒,但這回宮女把茶端上來,顏寧沒喝。
起初太后沒說什么,但她都端了兩回茶盞了,顏寧都坐著不動,太后道,“這是新進貢的猴魁茶,哀家甚是喜歡,云妃不嘗嘗鮮兒?”
這下,顏寧也覺得茶有問題了,不然不喝茶這么點小事,太后不會說。
顏寧不知道怎么辦好,她總不好回頭問云初的意思,她把茶端起來,和往常一樣喝了半盞,夸了幾句,然后才放下。
太后似乎對她的夸贊不甚滿意,擺擺手道,“退下吧。”
在顏寧這里,太后把喜怒無常四個字演繹的淋漓盡致。
顏寧還不敢埋怨,乖乖告退。
從永寧宮出來,顏寧才望著云初,小聲道,“你是怎么發現太后在茶里動了手腳?”
云初四下看了幾眼,道,“回去再說。”
顏寧壓下心中急惑,和云初一起回了朝華宮。
回去后,沒多久,顏寧就把腳給崴了,宣太醫。
嗯,太醫沒到,皇上先到了,火急火燎的趕來,“怎么這么不小心,有沒有傷的很嚴重?”
“你們是怎么伺候的?”皇上發火道。
春蘭懵的厲害,她也不知道她家姑娘怎么就把腳給崴了啊,明明一直坐著啊。
顏寧朝皇上搖頭,“我沒事,你別怪她們,腳長在我身上,她們也不能代替我走路。”
皇上輕咳一聲,覺得自己怪的沒道理,他也是急糊涂了。
很快太醫就趕來了,顏寧腳腕有點紅,太醫把脈后給顏寧治腳,什么都沒說。
崴腳一事沒鬧大,除了不能給太后和太后太后請安之外,倒一點波瀾都沒起。
不過兩天之后,云妃的腳還沒好,又宣太醫來,不過這回換了個太醫,皇上也不在場。
太醫給顏寧把脈后道,“娘娘的脈象很好,沒有大礙。”
云初眉心一皺,“果真沒有大礙?”
太醫愣了下,“檀兒姑娘為何這么說?”
“前兒個太醫把脈,說脈象有些問題,一時不知原因,需要斟酌,過了兩天,娘娘的病一點好轉跡象都沒有,你卻說脈象很好?”云初冷了臉道。
太醫一臉惶恐的跪在地上,“可娘娘的脈象真的沒問題,微臣敢以項尚人頭作保。”
云初和顏寧互看一眼。
難道她身體真的沒問題?
云初覺得不可能,她讓太醫起身,留下藥就放他走了。
等太醫走后,云初在顏寧耳邊低語了幾句,顏寧點點頭。
皇上進來正好看見,他笑道,“這是在說什么悄悄話,不能讓人聽見?”
顏寧起身給皇上請安,道,“檀兒和春蘭別扭上了,故意不讓她聽見的。”
春蘭,“……???”
這怎么又和她有關了?
她也好奇安大姑娘和姑娘說了什么,要拿她做擋箭牌了。
皇上也沒多問,他是來陪顏寧用午膳的。
翌日,顏寧腳好了,去永寧宮給太后請安。
只是這回多留了個心眼,喝茶的時候,茶水沾在繡帕上。
等從永寧宮回去,云初借口回家探望兄長出了宮,把沾了茶水的繡帕給大夫檢查。
果不其然,帕子上有避子藥。
藥性溫和,但服用個一年半載,損傷也徹底,極難恢復,而且不易察覺病因。
云初回宮后,如實告知顏寧,顏寧氣紅了眼。
太后這是怕她先懷上龍子,奪了后位所以給她下藥,又怕藥性太猛,她遲遲懷不上,會覺察有問題才用了溫和的藥,皇上來的這么勤,要懷不上,那肯定有問題。
顏寧沒經歷過這樣的事,她望著云初道,“那現在該怎么辦,要告訴皇上嗎?”
直覺告訴她不能告訴皇上。
皇上才剛登基,太后一直在為皇上不寵幸寶妃在動怒,暗中施壓,她能感覺到皇上的為難。
她要告訴皇上,皇上肯定會和太后鬧翻,到時候皇上的處境會比現在更難。
顏寧知道皇上的難處,云初自然也知道,她道,“暫時還是別告訴皇上了,但太后那兒,你得要小心了。”
“以前可能是茶水,也有可能是糕點,防不勝防。”
每天都去,難免中招,最好還是少去。
云初絞盡腦汁,才幫顏寧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故意晚點出門,半道上走的火急火燎的,把給太后送蘭花的宮女給撞到了,把太后最最最心愛的蘭花給摔了。
太后得知后是鳳顏大怒,顏寧跪在地上認錯,皇上聞訊匆匆趕來。
顏寧并非故意撞壞太后的蘭花,只是怕請安晚了,惹太后不快。
皇上一聽,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是之前怪過顏寧,她不會這么急,都急的失了禮儀。
皇上幫顏寧求情,太后還不依不饒,逼的皇上不得不禁足云妃,皇上有些惱道,“云妃笨手笨腳,常來太后這里,還不知道會撞壞多少太后心愛之物,往后還是每五天來給太后請安一回吧,也省得太后看見她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