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貺追問:“為了何事?”
鄢蕓道:“范大勇邀請了江南各地官員匯聚霞照,李姑娘想趁這機會跟大家宣布一件事。”
顏貺感覺不妙:李菡瑤這是運籌帷幄,一切都在她算計之中?他忍不住又問:“李姑娘呢?”
鄢蕓微笑道:“在霞照。”
顏貺心一抖,追問:“那……天鬼洞……今晨,本將軍聽見接連爆炸聲,是怎么回事?”
鄢蕓似沒察覺他的慌張,先端起茶盞,低頭抿了一口茶,然后蓋上茶盞蓋,放下,才云淡風輕道:“沒什么。李家要在天鬼峰下建造一座要塞,用火藥開山采石呢。”
這還叫沒什么?
宋平呢?
九千地方禁軍呢?
只怕兇多吉少了。
顏貺掩飾不住地震驚。
他看著鄢蕓,腦海中回蕩著東郭無名的話: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若宋平贏了,他便救下李家人;若宋平輸了,他便要雷霆出擊,拿下李菡瑤。眼下李菡瑤不在這,但這個鄢蕓竟能贏了宋平,不可小覷,也要拿下。
這就動手?
顏貺瞅著坐在對面悠閑喝茶的少女,有些郁悶,不知如何下手。這不比兩軍對決,他可利用各種利器;也不像兩個男人之間,他可出言挑戰,眼下他要怎辦?
難道用拳頭把鄢蕓打暈?
顏貺很懷疑,鄢蕓能否承受自己一拳,或者一槍。
正在躊躇,忽聽鄢蕓道:“將軍若無事,咱們盡快動身,免得晚了,讓李妹妹和各位大人久等。”
顏貺心一動,忙道:“也好。就請姑娘隨本將軍一道,我們水軍的樓船寬敞。”說著松口氣,覺得就這樣把美人請上船挺好,也算“拿了”,強似動刀動槍,跟強搶民女似得,對他的聲譽不利。等把美人請上船,他自會吩咐手下水軍將李宅和太平工坊都控制起來。
鄢蕓卻道:“不用。將軍還是跟小女子一道走吧。船早已準備好了。”說罷看著顏貺,目光催促。
顏貺一呆,這話不對啊。
他堅持道:“請姑娘跟本將軍走!”
鄢蕓微笑道:“這可由不得將軍。”
顏貺一驚,雙眼迅速在堂上一掃,沒發現異常,又收回目光對準鄢蕓,問道:“姑娘這是何意?”
鄢蕓道:“要委屈將軍了。”
顏貺聽了這話覺得荒謬極了,小丫頭這是要逼他呢?
憑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
隨顏貺進來的兩名親信護衛聽著自家將軍和美人對話,也等著將軍一聲令下,就拿了美人。結果,將軍還沒一聲令下呢,美人倒露出殺機來了。
這讓他們如何能忍得?
一親信喝道:“大膽!”
另一親信拔出了短槍。
顏貺便朝他們使了個眼色,令他們動手拿下鄢蕓,搶占先機——關鍵時候,他也顧不得臉面了,堂堂大將軍不該欺負弱女子,但這女子是李菡瑤的手下,李菡瑤是妖孽,沒準授予她什么陰謀,大意不得。
他自認為夠謹慎了,獅子搏兔尚且盡全力呢,他也不能小覷一個少女。然而,堂下飛來兩只細巧的利箭,射中了兩名親信的腰部,兩人連喊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渾身痙攣,拿不穩兵器,槍掉地,人也倒地。
顏貺大驚,霍然站起身。
冰兒和霜兒同時踏前一步,擋在鄢蕓面前,防止他突然襲擊鄢蕓,卻未對他出手。
顏貺大聲道:“姑娘這是何意?”喊這么大聲,是要讓外面的水軍聽見,然后進來救主。
結果,外面一點動靜也沒有。
不,其實也有,連續不斷的“噠、噠”聲和重物摔在地上的沉悶聲音,他先沒反應過來,等看見兩名親信的遭遇才反應過來:外面的水軍都被襲擊了。
顏貺震驚萬分,然他看看鄢蕓和蓄勢待發的冰兒兩女,心中掂量一番,便放棄了挾持鄢蕓逼她們就范的想法。他毫不懷疑,他若出手,兩女和隱在暗處的弓箭手能在他出手之前放倒他,一如放到他的手下。
鄢蕓看著面色陰晴不定的年輕將軍,想笑又不敢笑,急忙垂眸,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面對顏貺害羞了,其實她是覺得贏得太容易了,有些不好意思。
李菡瑤曾和她仔細分析了江南的勢力,對駐守各州的地方禁軍絲毫不懼,唯重視兩股勢力:
其一,乃是江南的百姓。
常言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這是說攻城掠地容易,但要守住攻占的疆土并令民心歸向則難,而李菡瑤是女子,要想令江南百姓奉她為主則更難。
因此,自李菡瑤決定造反那日起,她們便對江南三大州所轄的二十多個府、上百個縣的官員進行了仔細分析和篩選,確定哪些官員可用,哪些官員和酷吏必除;又對這些府、縣的吏治民情進行分析,商議如何治理,派何人治理等,一直在籌謀、完善之中。
其二,則是駐守在寧波府的十萬靖海水軍。
顏貺和東郭無名拉不下臉來派兵圍剿李菡瑤,殊不知李菡瑤也跟他們一樣,也想圖謀靖海水軍卻拉不下臉來,雙方都想師出有名,各逞心機。
東郭無名讓顏貺借刀殺人。
李菡瑤命鄢蕓以靜制動。
顏貺若按兵不動,則無事;他一動,就墜入李菡瑤的算計。當然,李菡瑤也不會任他按兵不動,派江如藍去寧波府就是逼他動,并將他和東郭無名分開。
東郭無名智謀過人,他又是在江如藍手上吃過虧的,看出李菡瑤此舉不尋常,便親自留在寧波府,專門對付江如藍。然他顧此失彼,一方面高估了范大勇,另一方面也沒想到李菡瑤手下還有鄢蕓這樣的女子——鄢蕓之前都是隱在暗處輔佐李菡瑤的——此消彼長之下,使得顏貺這一次來景泰府,恰似羊入虎口。
這些內情和謀劃,外人不知,看起來鄢蕓贏得好容易,顏貺純屬心慈手軟才輸了。
鄢蕓偷樂了一會,才抬眼,微笑著對顏貺道:“自然是‘擒賊先擒王’。拿住將軍,其他水軍就好辦了。”
顏貺看著少女,氣得倒仰。
他后悔不迭:自己太輕敵了。
當然,這個“敵”是指李菡瑤和鄢蕓,而不是指范大勇和宋平,那兩人實在太窩囊了!
他倒沒覺得自己窩囊。
鄢蕓到底是個閨閣嬌女兒,若非遭逢家變跟著李菡瑤造反,哪里有機會和顏貺這樣的軍中男子見面,還被他這樣近距離怒視,又得意又害羞,還有一絲絲的歉疚。
她歪著頭申辯道:“將軍來此,不也是為了拿李菡瑤嗎?李妹妹不在此,將軍就要拿小女子。小女子不肯坐以待斃,只能先下手為強了。得罪了將軍,還望將軍寬宥!”說罷沖顏貺欠身,很有大家閨秀的風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