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是踩著點去的。
如今她被擄走的事情雖然沒有大范圍的傳開,但是帥府里已經人盡皆知。
家里仆婦們看見她立刻換上一種鄙夷的眼神然后刻意當著她的面竊竊私語:“還有臉回來,要是我啊,早一脖子吊死了。”
“誰知道怎么想的呢?竟然就回來了,還舔著臉跟太太要錢給個拉洋車的,哎呀,那樣啊,太太要是不給的話,許是……”
兩個人擠眉弄眼,彼此交換一個心領神會的眼神。
林夕回過頭,靜靜看著說話的人:“我記性特別的好,聽力也特別的好。”
說完嫣然一笑,轉身進了屋。
兩個仆婦看著她的背影,一個撇撇嘴,另一個則向地上”呸“了一口,想起她剛才的話,終于還是沒敢再說什么。
往日里,另外三人也都是差不多這個時間到,今天卻都是早早就來了。
林夕不動聲色掃了一眼過去,個個都是精心打扮,連已經三十歲的簡安如都穿的低調奢華有內涵,四個人姐姐妹妹的叫著,林夕突然有種穿進《甄嬛傳》的感覺。
是不是接下來就是“萬歲爺駕到”呢?
林夕捏著帕子按照舊禮屈膝請安,端坐在上首的簡安如微微頷首,林夕便就近尋了個坐。
簡安如眉頭微蹙。
其余幾個有用帕子捂了嘴的,挨著林夕的則側著身子向別處歪一點,好像她是一坨惡心的翔。
也難怪委托人什么都不要求,只要救家人。
這種長期被忽略被鄙視的冷暴力,其實比打一頓罵一頓還要難受吧。
可是她除了笨一點之外,做錯了什么?
每個人都覺得她是利用下作手段才能攀上帥府,因此她哭喊著說“我不要嫁人我要去學堂讀書”的話就只成為了一句即當又立的矯情之語。
二姨太紀子閨突然輕輕踢了一下伏在腳邊的小京巴狗:“叮當,沒事就老實爬著,總有你一口飯吃,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不知道?再不聽話我可要揍你了!”
紀子閨的爺爺是舊朝一個四品武將,如今老爹紀維明又在曾天壽手下任第一軍副軍長,她與曾紹鈞是舊相識,這門婚事怎么來的誰都不清楚,不過據說是在大帥的暗示下成就了一對“青梅竹馬”,前朝新政,紀家都算得是官場之人,自然瞧不起蕭竹嫻一個賣藥郎中的女兒。
“可不是。”一個略有些做作的聲音嬌滴滴說道:“它就沒有我的露絲乖巧,永遠都知道在這個家里誰才是主子。”
這是張梅子,自稱是印國逃亡的公主,名叫阿時米塔,整天懷里抱著一只黑貓,像個巫婆,委托人特別不喜歡她,尤其是那雙骨碌碌的大牛眼睛,盯得蕭竹嫻毛骨悚然。
這一個個夾槍帶棒的,說的不就是她?
林夕悠閑的翹著二郎腿:“其實我真的是很嫉妒你們。”
幾個女人的目光都“刷”的朝林夕望來,靜靜等待她說出心里話。
“你看,你們這么年紀輕輕的就貓狗雙全了,可我什么都沒有。”
連嫁妝都被扣下,有棟房子,雖然屋主是自己的名字,可是一切手續證件,也全都跟嫁妝放在一起。
張梅子向來是最張揚的一個,頓時怒斥道:“姐姐還在這里呢,輪得到你說話?”
林夕斜睨她:“對啊,姐姐還在這里呢,輪得到你說話?”
太太呢,無論年紀還是名分,那都是大家的姐姐。
而蕭竹嫻卻是除了太太之外其余人的姐姐,兩個人是各有所指。
張梅子暴怒,她是四姨太,若論排位的話,所有人都是她姐姐是印國公主胸口永遠的痛。
她幾乎帶滿戒指的手指對著林夕:“你這個卑賤的醫生的女兒,有什么資格對著本公主指手畫腳?”
張梅子應該是有印國血統,不過公主神馬的,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小麥色的皮膚是她最大的遺憾,她總是一層層在臉上敷粉,努力讓自己變得白皙一些,有太陽的時候很少出門,白天除了請安基本都在睡覺,晚上才起來。
林夕倒是一點也不生氣:“你呀,一日三餐要準時,沒事呢早點睡,別老仗著自己長得磕磣就隨便熬夜。”
張梅子來北五省的時間也不短了,自然知道“磕磣”的意思,頓時更加暴跳如雷。
一直沉默的簡安如感覺自打蕭竹嫻這次回來,整個人就變得有點怪。
“好了,都少說兩句。”
皇后娘娘發話,自然要聽,林夕乖巧的笑著不再言語。
室內一時間安靜下來。
有點尬。
簡安如丟了個眼神給紀子閨。
紀子閨暗自翻了個白眼,也沒辦法,只得對林夕說道:“聽梔子說,你昨天是被幾個東陽男人給抓走了,看這樣子,你心里一定也憋著火呢,咱們姐妹都不是外人,有話你就說,想罵他們你就罵出來,自己心里就會舒服多了,這些男人本來就是太欠罵!”
“你爸是傻逼。”林夕說道。
宛若智障啊!
幾個人都是一臉龜裂,只有一直默不作聲的三姨太房小雅一雙素手掩住紅唇,無聲的笑。
紀子閨臉頓時變成青紫色:“蕭竹嫻,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罵人?”
“是你讓我罵男人的,你爸不是男人?”林夕很困惑。
“我說的是那些東陽人!抓走你的東陽人,他們一定欺負了你,對不對?”紀子閨強忍著怒氣,耐心解釋。
沒辦法,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
她老爸最近被查出了點貪墨的事,紀子閨正哀求著簡安如幫忙說說話,雖然娘家敗落了,但是曾紹鈞對這個妻子還是很敬重的。
林夕更加困惑:“誰告訴你我給東陽人抓走了?的確是有幾個胡子追著我跟梔子,后來我們跑散了,山里有野獸在嚎叫,我很怕,后來我看見樹林里有一間石頭屋子,就在里面躲了一宿,第二天那個拉洋車的見我一瘸一拐走路怪可憐,就把我送回來了。”
她耳朵一動,突然聽見有馬靴踩在漢白玉臺階的聲音。
曾天壽的那群姨太太們都在怡園那邊的四合院里。
這個時候能來簡安如這里的,只有曾紹鈞。
林夕頓時努力逼出兩滴淚來:“怪不得,怪不得門口那些老媽子們要我去一脖子吊死,原來竟然是有人這樣污蔑我,我不活了!”
林夕火車頭一樣沖出室內,一頭撞在曾紹鈞胸口。
“這是怎么了?”曾紹鈞被撞得差點一口氣沒緩過來。
“我要離婚,我要離婚!”林夕大聲嚎哭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