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無人處,蕭逸看了眼默默不語的林暖暖,陪著她走了幾步,又看了看她,終究是忍耐不住:
“暖妹妹,若是要做什么,盡管交給我。”
林宇澤跟林暖暖都未將蕭逸當做外人,林國公府的那些齷齪事情,蕭逸也是盡知。
林宇澤的悲憤無力,蕭逸明白,就像自己從前的那個家,父母對他棄如敝履,可若是讓自己對他們做些什么,蕭逸自問很難,更何況謙謙君子林宇澤?
難道就這此算了?
怎么可能,更何況就算是林宇澤一家子想要揭過此事,林琨父子又能停手?
若不是林暖暖機智,林宇澤夫婦命大,林國公府林二爺這一房在三年前,估計就已經是家破人亡了!
這樣的深仇大恨又豈能不報?
“嗯,”
林暖暖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她只顧想著自己的心事,根本就未曾留心蕭逸的話,待走了幾步要至前廳時,這才恍悟蕭逸說的何意。
眼看著眾人將至,此時也不是說話時候,林暖暖只好快走幾步,至了蕭逸身邊,小聲說道:
“沒事,蕭大哥,我能應付。”
蕭逸點了點頭,并未吭聲,只是在心里默默下了決心。
二人至了正廳,卻見只有寥寥數個奴仆,林暖暖心下了然,林老夫人年歲大了,舟車勞頓,定是累得很,薛明珠正不自在著,幾人怕是都在自己房里用了。
“走吧,既然人少,咱們就陪爹爹在書房用吧。”
林暖暖很自然地拉住了蕭逸的衣袖,指了指空無一人的廳內,
也是她心中有事,糊涂了,怎的就應了林宇澤的話,讓他一人獨處,豈不是更加會胡思亂想?
兩人又回頭往外走,蕭逸身子僵硬地看著林暖暖神色自如地拽著自己的衣襟,走了幾步才腳步才算順暢:
總是自己心思太過齷齪,將事情想得復雜,暖妹妹一片赤子之心,待自己一如七年之前,她這是將自己當成兄長般信賴著...
如此想著,蕭逸心頭松快不少,他刻意地放慢自己的步伐,想著如此,林暖暖拽他袖子時不至累著..
記得前頭有個小坑,蕭逸忙低頭去看,就在低頭的一剎,林暖暖恰好抬頭看向左側,同他的目光相撞,林暖暖頗有幾分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又收回了雙眸。
蕭逸只愣愣地盯著林暖暖的側顏,只見如玉的臉龐因著今日操勞而有些憔悴,卻更加顯得秀麗精致起來....
“走啊,”
大約是見他步子放緩,林暖暖也停了下來,松手看向蕭逸。
“嗯。”
蕭逸不無遺憾地看著自己空蕩蕩地衣角在風中搖曳,就聽耳邊傳來林暖暖柔柔的勸慰:
“蕭大哥,不要為了我們做傻事。”
蕭逸一愣,知道林暖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他只覺得心中一股暖流涌動...
蕭逸抿了抿嘴唇,并不作聲,只跟在林暖暖的身后緩緩地走著。
至了林宇澤處,見他果然還是坐在那兒,看這樣子自他們走后,就一直未動。
林暖暖一言不發地走了過去,將地上被他摔了的玉佩撿了起來,連同桌案上的一些雜物扔給了過來打掃的小丫鬟。
玉佩其實只壞了個邊角,小丫鬟雖未見過世面,卻也知道此物珍貴非常,忙遲疑地看向林暖暖,不敢決斷。
林暖暖撿起桌案上一只紫毫筆扔了過去,
“連同這個都扔了吧。”
林宇澤沉如墨色的面上終于有了波瀾,他嘴巴動了動,又看了眼玉佩,終究什么也沒有說。
這枝紫毫不是凡品:紫毫乃是江南石上的老兔食竹飲泉而生之紫毫,宣城中人用山兔背上一小部分的黑針尖毛采而為筆,毫雖輕,功卻重。
這個山兔,背上除了黑針毛之外,還有一種花尖,卻遠遜于紫毫,紫毫得之不易,很是罕見,就連宮中也不過只得了幾枝,真真是“千萬毛中揀一毫”...
這枝曾被林宇澤珍之重之的紫毫筆卻是林宇恒所贈,林暖暖猶記得七年前林宇澤收到此筆時欣喜若狂、愛若珍寶的樣子,
因著看重,得了此筆的林宇澤是愛不釋手,把玩在三,終究是舍不得兄長的一份心意,只是偶爾用之,卻是閑來賞玩居多。
如今想想,可真是有些譏諷,估計七年前,林宇恒虛情假意地給林宇澤送來紫毫時,暗中卻在費盡心思地盤算著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做掉她們一家三口吧.....
林暖暖看著這紫毫只是覺得心涼,她不由又看了眼一臉郁色的林宇澤,知道他此時,心境只會比自己更差..
等等!
林暖暖總覺得自己像是錯過了什么.....
“神不知,鬼不覺.....”
“給我。”
眼看著小丫鬟收拾了東西正要出去,林暖暖靈光一閃,忙叫住了她,指著一堆東西中的毛筆:
“這個留下。”
林宇澤一愣,就見自己閨女方才看那紫毫筆還是一臉嫌惡地樣子,此時卻是拿了在手反復查看著。
“暖暖,咱們還是扔了吧,你若愛此物,往后爹爹再給你尋訪就是,紫毫雖珍,卻也不是尋不到的。”
林宇澤以為,自家閨女小時喜愛好物的毛病又犯了。
若說他方才還有一絲心疼,此時看著卻只覺得厭惡,由物及人,他真是一刻也不想再看到。
“不是的爹爹,”
林暖暖擺了擺手,有些話,此時也說不清楚。
她仔細地端詳著這枝紫毫希望能從中看出些許端倪來。
“怎么了?”
林宇澤看出了她的不對,也跟著看過來。
蕭逸看出了些許端倪,
“紫毫有問題?”
林暖暖看了眼小丫鬟,
“你先下去吧。”
待小丫鬟下去,蕭逸快走幾步,將房門關起。
就見林暖暖已然拿過紫毫筆放入墨中,讓它吃透了墨汁,后又將筆放置于綠釉筆舔上,靜置了片刻。
林宇澤和蕭逸也不多說,俱都默不作聲地看著她。
二人雖不解其義,但知她此舉必有玄機。
眼看著筆舔里的墨越發多了,林暖暖看了眼蕭逸:
“蕭大哥,我從前送你的銀針可還在?”
蕭逸點了點頭,忙從荷包里拿出一根小指粗細的銀針來,
林暖暖心中一喜,忙看向蕭逸:
“你還帶在身上呢。”
這根銀針,其實是個老物件兒了,那是林暖暖于七年之前因著一句戲言贈予蕭逸的,
當時她問蕭逸將來有何打算:是要做個晝夜不倦的讀書人,還是做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皆精的練家子,
還記得,蕭逸只是笑問她覺得如何,林暖暖記得自己當時大約是讓他做個文武皆修之人,后來就玩笑著送了這根銀針,說是讓他往后行走江湖以作驗毒之用。
“嗯,暖妹妹所贈,自然是要珍之重之。”
蕭逸語氣淡然,目光卻格外堅定。
他默默地將銀針遞給林暖暖,自己怎么會將她所贈之物弄丟?
林暖暖接了過來,擰著眉頭、頗有些不確定地看向蕭逸,
“蕭大哥,你從前行走江湖時可用過?”
蕭逸搖了搖頭,這是自己愛惜之物,又怎么會用?
林暖暖的心里也沒有底了,不過都已到此地步,總歸是要是試上一試。
她猶豫了片刻,銀牙一咬,就將銀針放進了墨里。
林暖暖記得宋代法醫宋慈在《洗冤集錄》中曾用此法驗尸,查看可曾中毒,想來應是可行吧!
又等了片刻,這才忐忑地將銀針從筆舔中拿出,擦凈細看...
林暖暖的心不由揪起:
她也不知自己期盼什么,是希望銀針發黑?還是希望一切如故?
她也有些不確定,到底這個銀針試毒之法她是只聞未見。
擦拭過后的銀針,在午后淺陽的照耀下,顯得熠熠生輝,根本就看不到一絲一毫的雜色,林暖暖松了一口氣,心里卻也隱隱有些失望....
到底是自己的法子不對?還是自己多想了?
就在此時,外面當值的小廝過來稟報,
“二爺,冒大夫有要事求見。”
林宇澤揮了揮手,
“請。”
林暖暖拿針的手有些發抖,慌忙看向來人:
冒大夫一直都在秋葵處,如今過來難道說是?....
她忙不迭地端詳著冒大夫的臉色,就見冒大夫一臉端肅,面沉如水...
林暖暖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往下沉,險些拿不住手里的銀針。
“冒大夫,可是秋葵她...?”
林暖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發現自己的聲音異常干澀。
“暖妹妹放心,秋葵不會有事。”
蕭逸忙上前一步,安慰著。
林暖暖也不答話,只是盯著冒大夫看。
就見冒大夫面上閃過一困惑,詫異地看向林暖暖:
“暖小姐,您拿著銀針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