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芙蓉園里輕松自在,林老夫人和秦明月自從林暖暖走了之后,就一直靜默無語,偶有出聲,不過是秦明月的一兩句的客套話,
讓奉茶,招呼坐下,杯盞輕碰聲....
余者就再沒有旁的聲音了。
香榭之上涼風習習,偶有荷香慢慢地隨風拂面,是個能讓人舒心的所在。也可看出月妃的確是深得盛寵,如若不然,怎敢讓林老夫人甫一入宮就來了這香榭?
只香榭上的二人,如今都沒有心思想這些。
秦明月神情怔忪,林老夫人也有些不大對,她仿佛是在追憶著什么,卻又有些跟不上思緒,神色間帶著些許倦怠。
“你..”
林老夫人放下茶盞,看向秦明月,神色復雜,總覺得秦明月同她從前認識的一個故人有些相似,那個故人都有些想不起名字了。
“你可還有同胞兄弟姐妹?”
秦明月似是早就知道林老夫人會有此一問,神色略略暖了些,嘴角卻扯過一絲苦笑:
“兄弟姐妹....若有,大約也就不會受那許多罪了。”
林老夫人知道秦明月說的是什么,才想要開口相勸,就聽秦明月一陣輕笑:
“我這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林老夫人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若有所思地盯著她嘴角那個淺淺的笑靨,看了又看。這個秦明月總讓她覺得哪里有些形似,可是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當年之事...”
秦明月理了理身上的絲絳,眉頭微蹙,旋即又散開:
“若不是暖暖,我只怕是早就變成幾縷黃沙、一捧枯骨了。”
林老夫人心里嗟嘆:
要說這月妃,說苦也真是命苦,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過,雖是自家的暖暖救了她,只怕月妃其實根本就不想記起這救命之恩吧。
“都是娘娘福運鴻天,暖暖小孩子家家的能懂什么,不過是誤打誤撞罷了。再說,這都十幾年了,娘娘若不說,只怕那丫頭早就忘了。”
這可不是什么好事兒,救命之恩,可不是什么時候什么人都能受的,雖不怕月妃,但還是小心為上。
“救命之恩,暖暖能忘了,我卻不能忘!”
秦明月臉上露出了一絲暖意:“當初那般情形之下,我當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成,若不是暖暖.....”
似是想起了從前所遭之罪,秦明月的臉上露出了痛苦之色,拿著扇子的手也微微抖動起來。
“當時還以為,這輩子就這么完了,誰能想到那般兇險之下,暖暖一個三歲的稚童,還能想著要救我?”
林老夫人沉默了,每每有人當著她面夸贊林暖暖,她都是最高興的那一個,可是獨獨秦明月所說之事,她無法坦然自若地聽下去。暖暖當年所遭之罪,可不都是自家造成的!
都怪自己只想著求安穩,想著息事寧人,想要家宅安穩....卻不料就是這般姑息,這才讓家宅難安,宵小作祟,甚而至于,險些要了二房林宇澤夫妻倆的命,還讓暖暖那般小的年歲受了那種苦楚!
“林老夫人可真是有福氣,暖暖這孩子我是越看越愛,前些年她在江南,我也鞭長莫及,如今回了京城,可得要讓她經常同我走動。唉...我若是能有這么個侄女兒,真是做夢都是甜的。”
林老夫人收起心中的漣漪,忙笑:“暖暖不過是長得稍周正些,又略伶俐罷了。”
并不接秦明月的話。
“也是,我這樣的人,怎配得做暖暖的姑姑。”
秦明月臉上露出落寞的笑,指著桌上的貴妃紅,“您也嘗嘗,雖沒有您家點心精致巧思,味道也還將就。”
林老夫人眉頭略動了動,這個月妃看著沒說什么,其實句句深意,對自家之事也是了若指掌,若說有敵意,卻對自己語出謙恭,說話,也只是“您,我”之稱,倒是不容小覷!
她心思浮動,只笑著拿帕子拈了一個在手,“可惜了我們暖暖不在,她是最愛這些小食。”
說到這個,林老夫人的臉上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意。
“也不知道這孩子怎么長得如此心思玲瓏,聽說你們府里有許多小巧的吃食,若不是身在深宮,我都想去你們府里嘗嘗了。”
秦明月笑得十分歡快,本就清麗的臉上,此時笑靨如花,讓人心生暖意。
“是麗兒。”
林老夫人低低驚呼,臉上隨即帶出了一絲詫異。
“林老夫人這是怎么了,莫不是怕我去林國公府討要吃食,累壞了暖暖?”
秦明月佯作未見林老夫人面上的神色,故作玩笑之語:
“還是怕我吃窮了你們林國公府?”
“若能得娘娘大駕,那是我們林國公府之福,”
林老夫人并未掩飾臉上的驚詫,索性開誠布公:
“方才失禮,只是想起一事,還請娘娘莫怪,只因著娘娘方才的笑靨像極了從前的一個故人。”
秦明月饒有興趣地放下手中的茶盞:
“哦,林老夫人可否說上一說?這人是誰,可是京城中人?說不定還和明月有些淵源呢。”
“算了,還是莫要再提了,”
林老夫人擺了擺手,故作躊躇之色:
“唐突了娘娘了。”
“您越是如此,我倒是越是被您勾起興致了,索性無事,您還是說說吧。”
話說的是輕描淡寫,臉上卻已然收起了笑意,人也沒了方才的慵懶之色。
林老夫人嘆了口氣,仿若并未看到秦明月身邊侍奉之人早就離開,秦明月的肅然之色,只苦笑著說道:
“真是失禮了,我們老國公從前有個妹子,笑起來同娘娘一般無二的好看。老了,老了,就喜歡想些從前的人和事!”
說著臉上露出了一絲倦色,仿佛真的是年老體弱,一時無意,扯了出來的。
“原來如此。”
秦明月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喜色,聲音也冷了下來:“我還以為是老夫人您的哪位后輩同我長得一般無二呢。”
林老夫人笑笑,沒有說話。
秦明月也未多做糾纏,只是淡笑一聲,就輕啜起了茶。
一時間香榭里頭,只有風吹茶盞動的聲音,再無一人說話。
若是林暖暖在此處定會覺得疑惑非常,這個秦明月將自己叫來,卻只是打著由頭,來了就讓自己回避,顯然是想同林老夫人說什么,可是將林老夫人留下了,也不過就是這么云里霧里的一通閑話家常,這就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