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暖陪著竇婆婆用完膳,一身衣裳已然汗濕。
天其實還好,并不太炎熱。只竇婆婆那一臉的晦暗,讓林暖暖頗有些焦慮。
“婆婆,你覺得現下如何?”
林暖暖駕輕就熟地抱住竇婆婆后腰,慢慢將其放下,又順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臉上露出一絲輕松,像是有些疑惑,忙又俯身貼面試了試……
待發覺方才用烈酒和熱水頗有些用處的,心里也就略略松了口氣。
想到竇婆婆欲言又止的樣子,忙又試著勸她:
“婆婆?婆婆?我們讓冒大夫給好好看看可好?”
竇婆婆搖了搖頭,慘然一笑。笑得林暖暖頗有些觸目驚心之感!
她沉默了片刻,又目光幽深地看了眼面色紅潤的林老夫人,狀如枯枝的手指也跟著伸了過去,遙遙指向林老夫人,想是在無言的邀請著,
來吧,一握泯恩仇吧!
林老夫人愣怔了一下,旋即,不可置信地看向竇婆婆,眼眶濕潤了……
“我就煩你這個樣子,高傲什么啊!愛來不來!”
竇婆婆不耐地就要縮回手,卻被飛奔過來的林老夫人一下子握著雙手強攥住了。
林鵬等人不由目瞪口呆地看著,誰能想到如此一位耄耋老人,還能健步如飛?
不過,林老夫人根本就顧不得多想,只顫著手,牙也跟著發抖,說話語不成聲,只一個勁兒的拍著竇婆婆的手,張了張嘴,想說,卻又無從說起,只好長嘆一聲,唏噓感慨。
千言萬語缺是無言以對,當年在一起猶如親姊妹的二人,后來居然變成了那般模樣。
林老夫人心雖有愧卻不悔,竇婆婆卻是心里有愧更加悔恨!
“你就聽小暖兒的話,找冒大夫好好看看可好?”
林老夫人聲音輕柔,仿佛聲氣大了,怕會嚇著竇婆婆。
竇婆婆聲音也極柔順,話卻說的不容置疑:
“不用了”
她搖手嘆息:“總是醫得了病,醫不得命!”
林暖暖聞言,端著酸辣木樨湯的手,不由就是一抖。她眼睛盯著竇婆婆,一臉的不敢相信。
竇婆婆說:“醫得病,醫不得命”!
此言何解?
秋葵見狀忙忙接住琉璃盞,再回頭時,卻見自家小姐,早就潸然淚下,滿面淚痕。
“你啊,”
林老夫人拍著自己的心口,半晌無語!
還是那個倔性子,還是那個口不對心的樣子!
秋葵忙忙將帕子遞給林暖暖,小聲地喚了一句:“小姐。”
林暖暖趁那二人不備,胡亂地擦了擦臉頰,然后起身往外就走,及至到了門外,衣襟已然透濕!
“小姐,竇婆婆不會有事的。”
秋葵的勸說,連她自己都覺得蒼白,干巴巴地說了這么一句之后,就只是束手無策地在林暖暖身邊轉。
“秋葵姐姐!”
林暖暖帶著濃重地鼻音,喚了一句秋葵,就緊緊摟住了她。秋葵心中酸澀難當,小姐有多久未曾露出這般脆弱的樣子了!
她只好一下一下的拍著林暖暖的后背,一如十一年前對那個倔強傷心的小娘子做的那般,勸慰著、安撫著...
“秋葵姐姐,竇婆婆她不會好了!”
林暖暖只說了一句,就哽住了。
有些事,其實早已有了端倪,只是自己一直都在回避。在紫金山的三年,竇婆婆總讓她泡溫泉,還讓喝些黑乎乎的藥,說是強身健體,美白養顏。
有些的確是,因為她容色愈發逼人,也更身輕體健-那就是因著夾雜在其中的多半的,解毒的藥
自己身子有些異常,她是知道的。只是她想找到爹娘,不想讓林老夫人操心傷神!也就隨它了,卻不料竇婆婆其實早就看在眼中!
所以,竇婆婆那日在紫金山說自己中了蠱毒,是真的吧!
而這一回,竇婆婆更是將自己的藥給了林老夫人,自己斷了自己的生路!
這個暴虐成性的竇婆婆!
這個說話磨耳的竇婆婆!
這個讓人討厭的竇婆婆!
——自己分明是厭惡她的,可是這會兒,怎會如此的心傷!
林暖暖淚眼迷蒙地看著滿臉擔憂的李清淺,她想笑,她不想讓自家娘親擔心,可是嘴角是真的張不開啊,淚水早就自有主張的往下落著……
看吧,都這時候了,自己還得要防著因為竇婆婆而讓自家娘親傷神!
林暖暖,你不是個沒心沒肺之人,只是你的心力全都給了自家人,卻忘了分一點點兒給那個外強中干的竇婆婆!
她不是不喜竇婆婆,只是這份喜歡,不足以抵擋自己對她的不耐!
是的,每次,面對她時,自己好似都在不耐,都在厭煩,都在逃避!
她不是對竇婆婆沒有牽掛,只是同旁人比,這份牽掛輕了許多。
因為在她心中,有太多的人比竇婆婆重要,林老夫人、林鵬夫婦、林宇澤夫婦,小念兒、薛明玉、薛明睿....甚而至于,就連姜青媛的分量都比她要重些!
誰讓竇婆婆從前劣跡斑斑呢?誰讓竇婆婆心狠手辣呢!
竇婆婆孤老婆子一個,如今老竇被抓,又還有誰能為她出頭?
話很殘忍,可真相莫不如是。
后來,林暖暖也曾無數次的拷問自己,若是知道那藥是竇婆婆的救命藥,自己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林老夫人吃下去,可是無數次,她都只是嘆息沉默!
想這些作甚,想想也是枉然!
竇婆婆這一輩子真是沒碰對人:
親姐妹是個心狠手辣的,好容易救了個人,當成兄長一般信賴,卻不料一同長大的兄長,卻是大夏人,還回了大夏。那個曾經同她一起歡聲笑語的姐姐,也變成敵國公主....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碰著個瘋狂的妹妹,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娘子變成了一個心狠手辣的竇婆婆,這其間種種無人能懂。
好不容易遇著了個小輩兒林暖暖,卻也是個眼中只有家人的小白眼狼兒!
“暖暖,那晚酸辣木樨湯灑了,要不要再給竇婆婆做些?”
李清淺不忍看著自己閨女自責,忙忙尋了借口,找些事情給林暖暖做。
提起酸辣木樨湯,林暖暖不由想起了旁事,忙擦拭眼淚,看向秋葵。
秋葵會意:
“秋濃姐姐來時,那丫鬟已經放進去了,那些食材,秋濃姐姐都未碰,她也是謹慎慣了,自己帶了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