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豪本想著抱怨一下,卻被李忠信一陣數落,簡直是懵了,“李書記,我要是離開了開發區,那您也沒好處不是,這塊肉飛走了再奪回來可就不簡單了。”
李忠信真是有些服了,你鄭豪的眼光就看兩米嗎?“你感覺我還能在源東待多久?”
鄭豪沒反應過來,“李書記,咋的,你也要離開?”
“你呀腦子有病嗎,這個園區的一把手是副廳級,而我只是正縣,新上任的副廳級干部會歸我們管理?”李忠信剛才的脾氣暴躁,是有原因的,就在這里,他當不上這個園區一把手,那他也得滾蛋。
這個示范區的首長自然會兼任源東區書記,畢竟這個園區座落在源東,這么任命的話會好協調。鄭豪恍然大悟,囁囁說不出話,老李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哪還有精力照顧到自己。
“李書記,這件事情你可要爭取,一定不能放棄,凡事能夠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說,一定說。”鄭豪領悟力也不錯,立刻轉變風向。
李忠信倒背著手轉了幾圈,“這個示范區,對我們來說不見得是好事,對于源東區百姓來說,那是大事!時間久了,他一定會從源東區剝離,上升到東源市直管單位!”
“姜書升這小子背后是不是有高人,這么困難的事情竟然能讓他給弄到手,我看呀,我們還是早點改變路線為好,就像孟可,他見風使舵,鉆進了姜書升的陣營,混的風聲水起!”鄭豪這番不負責任的話,立刻刺激了李忠信,這小子跟著我混了半輩子,時機不對,另轉山頭。
老李寒光一閃,語氣低沉,“良禽擇木而棲,我不怪你,你走吧……”鄭豪嚇破了膽,迅速揮手,“不是不是,我沒那個意思,我怎么能離開您呢。”
“我老了,有些事情沒法替你們操心嘍,索性你們另謀前程,我也可以輕裝上陣,享受退休生活噢。”李忠信鄭重的說道。鄭豪暗自琢磨,這個老李一番話,到底是發自真心還是試探?
“李書記,您可不能這般自暴自棄,兄弟們還等著你執掌大旗呢,您是老當益壯,自然會趁此機會,更進一步!”鄭豪想來想去,這個老李不是那種甘于平淡之人,還有最重要一點,那就是他最近沒有離開的任何動作,他走不了,他也不敢走!
果然,李忠信聽到他的話,沒有駁斥,目光堅毅,“還是那句話,我想離開的時候,自然會走;我不想離開,誰都無法奈我何!”還沒等鄭豪接話,李忠信大手一揮,“你去給我準備點錢,有想法要趁早,完了可就沒那個店嘍!”
“多少,李書記?”
“五百吧,這次是大手筆,也是大動作,一個示范園區少則吸納幾百億,多則上千億沒問題。資金都是有趨利性的,就像是蒼蠅,專門找臭蛋。”李忠信這么多年屹立不倒,看問題也是有一套的。
鄭豪不傻,李忠信升了道,少不了他的,留點骨頭湯也夠了!“三天之內,就是借錢也要給你送來!”
此時的東源市,暫時達成了一個短暫的平靜期,王黎民咬緊牙關想一下弄死周茂綱,結果周茂綱輾轉騰挪,加上命不該絕,竟然在滑到懸崖邊之前,有了一絲光明,那就是省委組織部尊重其建議,任命了董加林和黃有亮。
這個意義看似不大,實則給王黎民等人敲了敲鐘,讓他不敢完全放手一搏,從側面也反映出,省一級的官場中,孫輝并沒有這么快掌握全部。
就在這一停頓,整個權力斗爭進入了平臺期,稍事休息。源東區的情況何嘗不是,李忠信聯合楊子年費勁心機斗姜書升,不料姜書升更高一籌,不但巧妙化解,全身而退,還能主抓朗秀山和醫藥物流園兩條線,風生水起,今天,又爭取到了國家級示范園區,更是不得了。
平靜的外表下,往往暗流涌動!處在各方面利益關口的公安局,再一次被推向了前沿。邵秋拿著一摞厚厚的資料,快步趕到了羅大銘的辦公室,“羅局,我有重要的情況匯報。”
羅大銘戴著老花鏡,正在審閱文件,抬起頭來,眼神迷離,思緒沒有完全解脫出來,“這么急干什么,坐!”
邵秋屁股還沒坐穩,急躁的表情凸顯,“局長,我們接到了十多家公司的聯名舉報,反映了一個重要問題!”
羅大銘扣上了筆帽,站起身來,走了過去,“慢慢說,別急。”邵秋把資料遞過去,“這些老板是經營物流行業,他們最近都接到了同樣的通知,補繳去年和今年的收費。”
“收費?什么錢?”羅大銘問了一句。
“類似于‘人頭稅’的收費項目,要求每一輛車交十萬,確保上路平安,否則后果自負。”邵秋敘述了一遍。羅大銘皺起眉頭,“哪個部門收的?現在還有保護費?”
“這就是奇怪的地方,據報案人介紹,下通知的是鎮辦,又不完全是鎮政府工作人員,好像是下屬一家企業服務公司。”邵秋如實匯報。
羅大銘感覺事態嚴重,他也早就聽說了這種“破財免災稅”,去年一年時間沒動靜,不料最近重現江湖。
“查!看看到底是誰在背后搗鬼!”羅大銘絲毫沒有顧忌,立刻回復。邵秋指了指材料,“你看,這份舉報信,可能會涉及交警部門和路政。我們畢竟都是執法部門,大范圍的調查不是很好吧。”
羅大銘半信半疑,接過了舉報材料,仔細研究開來,半晌,他還是謹慎應對,“這樣吧,你先調查,摸清楚之后再說,我去跟區里和市局匯報。”
“那我可……去了?”邵秋得到了指示,指了指門外,問了一句。羅大銘陷入了沉思,只是點頭表示認可。
由于董加林被扶正,羅大銘不敢再自作主張,單純鎮辦也倒無所謂,怪就怪在涉及了交警。交警大隊是特殊的,他在市局這一級跟公安為一個單位,然而在區縣這一級,是跟公安分設,他跟源東區交警大隊的高力隊長關系不錯,很多時候會互相配合。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不但發生在老百姓身上,在公務員隊伍同樣存在,哪個部門管理哪個范圍,都會想辦法拔毛,這已經是一個秘密,一個潛規則。
這到底是以權謀私,還是背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羅大銘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從這個物流公司的“買路錢”查起。
“這個是不是郭本濤、楊子年等人背后集團在搗鬼,他們可收斂一段時間了,最近又開始行動了?”姜書升聽完羅大銘的匯報,立刻想到了這一層。
羅大銘搖了搖頭,表示不可思議,“這個鎮辦收錢也倒是罷了,交警怎么也會摻和進去?”
“這一點也不奇怪,恰恰說明他們背后有一股強大的勢力,強大到你我都會窒息的勢力!”姜書升此刻想到了十多年前的老父親,他按耐不住內心的憤怒,嘴唇哆嗦。
羅大銘看出了他的異樣,“姜區長,您這是……是不是聽到了傳言或者是……”
“噢,沒有,我也是推測,這需要你們公安部門深挖。”姜書升態度堅定,嫉惡如仇,怎會容許黑暗勢力猖狂。羅大銘對姜書升表現出來的態度不奇怪,“嗨,現在不同以往,董加林轉正了,不得不防備。”
“按照程序該匯報匯報,看看董加林怎么說,如果他極力反對的話,你也不用急,退一步海闊天空,更有利于收集證據。”姜書升開導了一下。羅大銘十分同意這種看法,“以退為進,讓他們放松警惕!”
姜書升拍了拍他的肩膀,神秘的勸了一句,“把情況可以通報給紀委一下,同時,做好長期戰斗的準備吧,這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斗,艱難程度無法想象!”
羅大銘走了以后,姜書升站在窗前回想了很久,當年,老父親憔悴的面容浮現,他在接了一單東源市的煤炭生意后,本不想跨市來到東源,考慮到巨大的利潤,決定冒險一次。二十多輛貨車從山西運煤來到東源市,不料被當地交警和路政全部扣押,這些車輛可都是公司最優良的資產,有些還沒有還完貸款。老父親用盡渾身解數,左右打探送禮,卻等來的消息是貨車要被集中拍賣!
老父親實在無能為力,所有的資金都投進購買車輛,實在無法贖回貨車,眼睜睜的看著貨車被人拍走,欲哭無淚。
父親不斷上訪,接訪部門一聽到是這個案子,都以各種理由推脫。老父親咽不下這口氣,像是著了魔,誰也勸不了,姜書升回到家后,看到癱倒在病床上的父親枯瘦如柴,果斷的放棄了繼續深造的機會。
兩個月后,父親撒手西去,彌留之際,老父親攥著他的手,嘴里嘟囔著幾個字,姜書升趴在耳邊始終沒有聽清楚。
這個仇,他終生難忘,那一年他不顧母親阻攔,執意考入東源市,就是等待這一天。仇恨,并不能貫穿他一生,也不會使他迷了心竅,丟掉為官本色,但是看到羅大銘拿過來的材料,終究無法按耐情緒。
十二年了,是時候結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