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倒像民風開放,路上行走的男子常見赤膊,年長者喜留胡髭,處處風俗都與魏國不同。她們來得湊巧,甜水城再過兩天就要舉辦“水節”。這在當地是很有份量的節日,十里八鄉的居民和商賈都要趕來。
馮家人馬上就感受到了節日帶來的不便:
各大小旅舍爆滿。
徐氏不喜高調行事,出門在外又不愿露財,本想找個中檔潔凈的客棧住下,哪知走了幾家都沒有客房。最后往城中心而去,找進一家門臉兒相當大氣的甘露棧才聽說有房。
根據女主人的要求,馮家的管事趕緊要了兩間上房,正要掏錢付定金,邊上有人強行擠過來,將他推到角落里去,一邊道:“我們何大少要五間上房,快點!”
掌柜小心翼翼:“這不剛被訂走兩間,上房只剩兩間了,中鋪倒還……”
這人往側邊一呶嘴:“拿不出五間上房,你這差事也別干了。”目光一掃馮家管事,冷笑道,“他不還沒付定金嗎,不能算定。”
管事氣惱道:“你這人怎不知先來后到?我先要的房……”
掌柜見到邊上站著幾個身錦富貴之人,其中一個滿面不愉的正是何大少,只得對著馮家管事苦笑道:“我們也是小本生意,只得委屈您了。正好還沒付上定金,求您別讓我們為難。”
馮家管事哪里肯讓,恰好徐氏挽著馮妙君的手走了進來,美目在現場一掃就大概明白了始末,遂出聲道:“讓便讓吧,我們走。”出門在外,講究一個和氣。她獨立經商兩年,對這道理已然領悟透徹。
她戴著帽帷,身段卻是姣好的,手里又牽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姑娘,顯見得一大一小都是美人。雖遇家國之難,馮妙君卻一直都被嬌養,一張小臉還有幾分嬰兒肥,嫩得像剛出爐的精白面包子,軟嘟嘟地讓人恨不得掐上兩把。再看一雙烏玉眼,清澈透亮得沒有半點雜質,這往廟里一站,就像財神爺邊上立著的招財童女。
只消再過幾年長開了,就是大美人一枚。
小的這么好,大的自然也不差。
那幾名闊少里走出一個身材頎長的,微彎下腰對馮妙君笑道:“把房讓給你們一間如何?我與何兄秉燭夜談正好。”
他長得眉清目秀,衣裳得體、氣質溫文,尤其眼睛很亮,看起來是那一群四、五個人里最出挑的。
馮妙君哼了一聲:“不用你的。”拉著徐氏的手晃了晃,“娘,這地方亂糟糟的什么討厭鬼都有,我不要住這里!”
小公主嫌棄,徐氏自然就往外走:“嗯,不住。”
身后那幾人也沒把這小插曲當回事,繼續談笑晏晏。她就聽到何大少對方才想讓房給她們的少年道:“女人都小家子氣慣了,莫理會。子遙兄,晚上我帶你去個好地方,那邊的姐兒們就熱情多了。”
竟把她們和那種女子相提并論?馮妙君皺起眉,就聽到那位“子遙兄”笑道:“不急,先看看你帶來的‘果王’,據說早就是今年水節奪冠的熱門。”
馮妙君最后聽到的,是何少得意洋洋地夸他一句:“有眼光。左丘家什么奇珍異寶沒有,但小弟敢擔保,這比人還高還大的果子,子遙兄一定是沒見過的!”
從大路拐進小道,馮家車隊幾乎把甜水城趟遍了才在城西的角落里找到一家客棧安頓下來,這里位置偏僻,條件自然遠不如中央主街,收的價格卻沒便宜多少。客房后頭就緊挨著馬廄,味兒不好聞,店家的臉還臭:愛住不住,有的是人要住,晚了就真沒地兒了。
徐氏還是想讓養女住得舒服些,單獨給馮妙君開了一間客房。人員安頓好之后,她們就帶上管事去外頭看熱鬧了。蓬拜也在這里住下,但兩臂上的傷遠還未好完全,只得憩在客棧里,遙控暗衛去護住小公主。
要說甜水城在馮妙君看來雖然熱了一點、臟了一點、亂了一點,卻當真是個好地方。本地水土極佳,專出各種水果,是方圓千里有名的瓜果之鄉。一行人在街邊隨便買了幾片切好的寒瓜(西瓜),咬下去竟然是要一口甜出糖尿病的節奏。
早就有人開玩笑,但凡是帶個“瓜”字的,在甜水種出來就比別的地方至少甜上一倍。
當然,地瓜不算,此物在本地被稱作紅白薯。
每年“水節”的重頭戲,就是“瓜王賽”、“果王賽”,各鄉選個頭最大、甜度最高者參賽,一旦奪冠就是對本鄉特產最好的宣傳了,所以每年都辦得轟轟烈烈。
總歸是舟車勞頓,徐氏母女沒有溜噠太久就回客棧了。馮妙君在養母那里邊沐浴邊聊天,直到秀發半干才回到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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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云很厚,時常遮住了月光。甜水城又起了風,滿莊的樹木被吹得嘩啦作響,讓馮妙君翻來覆去,睡得不甚踏實。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頭窗欞“咯”地一響,聲音細微,夾在風聲中幾乎聽不見,可不知怎地,居然就將她吵醒了。
馮妙君揉揉惺忪的睡眼,忽然望見床邊的木椅被一個碩大的、黑乎乎的影子占住!
黑暗中,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盯著她瞧。
有賊人入戶!瞇成縫的眼睛一下瞪大,她不假思索地尖叫出聲,身體往斜后方急縮,就要從床尾跳下去。
那黑影向前一傾,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搶先一步將她的尖叫堵了回去。他手掌寬厚,指尖順勢內扣,扼住了她頸上的大動脈。只要輕按這里,她就會頭暈腦脹。
只這么一式,她就叫也叫不得,掙也掙不得。
黑影另一手伸指在自己唇前,輕輕“噓”了一聲:“是我。”
聲音不陌生,再說這時天上的烏云剛好挪開,月光灑下來,照出一嘴她已熟悉的絡腮胡。
莫提準!
這家伙陰魂不散嗎,她都走出百多里了還能撞上他!都說月黑風高殺人夜,這尊大神潛入她閨房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