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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冀遠城民基本都被集中到空地上去,留在居民區的活人特別少。空蕩蕩的街道若有人經過,尤其還是孩子,一定會很顯眼。
馮妙君神色自若地搖了搖頭:“不曾。”
這幾人也只是例行一問,沒抱太大希望,于是轉身往太守府去了,顯是要將那里再查找一遍。
她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約莫過了小半盞茶功夫才站定,瞅瞅左右無人才輕喝一聲:“出來吧。”
此時她經過一戶簡陋的民宅,大門半掩著。她推門進去,發現里面空無一人,原主人也不知是死在城戰中還是被魏兵召集去廣場了。
她在小小的院子里站定,門外就有個畏首畏尾的人影閃了進來。
正是那個男孩。
他還抱著那個竹籃,警惕地盯著她:“你為什么不說見過我?”
馮妙君打量著他:“說了對我有甚好處?”她方才聽見巷角傳來的呼吸聲,因此知道這孩子并沒有跑遠,而是躲在矮墻后面聽見了她和魏兵的對話。
那道墻是假墻,遠沒有從外頭看過去那么高。
這孩子咬緊下唇。
她嘆了口氣:“你叫什么名字?”她懶得管閑事,卻也不想眼看著這么個稚齡孩子因她的指認而被殺。哪知這小子機靈,居然知道要跟上來。
“曹卿河。”小小少年咬牙道,“你能不能帶我走?我給你很多錢!”她沒供出他,再說那幾個魏人見了她也很恭敬,這讓他在絕境中看到了希望。
附近沒有腳步聲傳來,所以馮妙君暫時放心道:“錢呢,在籃子里?”
他搖頭:“這是小白,不是錢。”揭開蓋布一角,底下露出個毛茸茸的小白腦袋。
這是……雪貂?還是只戴著項圈的貂。
小貂烏溜溜的眼珠子也在盯著她瞧,她讀出了一種戒備和……敵視?
曹卿河從懷里摸出一個繡著小金豬的錦囊,晃了晃:“錢在這里。”里面有銀錢相擊的聲音,顯然是這娃娃攢下來的零用。“你帶我走出去,這些就都是你的。”
對上他機靈卻不失天真的眼神,馮妙君撫額道:“你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他猶豫一下,搖頭。
城破家毀人亡,莫說是他了,多數成人也不知道該怎辦才好。
馮妙君低聲道:“你在附近可還有家人,或者值得信賴的長輩?”
曹卿河眨了眨眼,想起來一地:“我姥爺家就在前面不遠,沿紅桐街走到底就是,你帶我去?”
姥爺家?那不就是劉家?這會兒劉家人大概都被絞死了,曹卿河再往那里去,同樣是羊入虎口。馮妙君對著他揚了揚嘴角:“那里已經沒人了。”
曹卿河張著小嘴,好半天才道:“那,黃崗還有一處莊子也是我家的,看莊子是我劉叔,看我從小長大,對我可好了。”
馮妙君沉默不語。
黃崗是鄉下小縣,離這里算不上遠,卻也有二十來里路程。她若是應允下來,怎么跟云崕解釋她要外出一小段時間呢?
曹卿河見她不吭聲,急了:“你送我去吧,我曾祖父在那里留有好東西,可以一并給你的。”頓了一下,想起這女子不知道他說的是誰,趕緊又補充道,“我曾祖父叫曹卜道,可有名氣了,他會算命,算得特別準,以前很多神仙都要慕名來找他。”
這孩子的曾祖父?
她還未接話,冷不防身后有聲音響起:“你曾祖是曹卜道?”
馮妙君嚇得原地起跳。
這聲線,她再熟悉不過了
云崕。
怎么走哪都有他,陰魂不散啊!
被云崕綴行,她是不太可能察覺的。馮妙君一個立定向后轉,陪笑道:“公子,您也來啦?”
他瞟她一眼,似笑非笑:“我不來,怎么能知道這里有人抗諭不遵,窩藏逃犯?”
她硬著頭皮:“這么小的孩子能犯什么罪?”
云崕伸指戳了戳她額頭:“你知道有個詞兒叫族誅?”
逃犯就是逃犯,與年齡無關。
他驟然現身,曹卿河也嚇了一大跳。但這哥哥長著神仙似的面孔,無形中降低了他的防備心。倒是他懷里的小貂渾身白毛都豎了起來,死死盯著云崕。
馮妙君就見他換上了狼外婆誘哄小紅帽的表情道:“你的曾祖父生前什么模樣,說來我聽聽,或許我就讓你去黃崗。”
喂,這人幾息之前還責備她窩藏逃犯,現在立刻就要改口助逃嗎?他這就不叫抗諭不遵了?
曹卿河看看她,再看看云崕,憑直覺認定他說話更好使,于是按了按自己右邊太陽穴道:“我曾祖父這里凹進去一大塊,據他說年輕時受傷,差點就死了;嘴角還有顆小痣。”
馮妙君想,這大概就是云崕想聽說的那個人,因為他更加和顏悅色了:“果然是曹卜道。即是故人子孫,我送你出去。”轉頭對馮妙君道,“裝瓶。”
裝瓶的意思,就是要她將這小家伙裝進方寸瓶里帶離,才叫神不知鬼不覺。他雖貴為國師,到底不好在明面上跟國君對著干。
馮妙君跟著他大搖大擺走出去,一路上跟無數魏人錯肩而過,而后驅車直往黃崗。
“你開頭怎么逃過魏人抓捕的?”馮妙君對這個很好奇。曹家人無一漏網,除了這個五歲的孩子。
曹卿河幽幽道:“昨晚城外有火光,有很大的聲響,小白被嚇跑了。娘不許我夜里出門,但我怕小白找不著回家的路,所以偷偷從后院的破洞里跑出來了。”他擦擦眼睛,哽咽了,“后來等我找到小白想回去,發現家里好多人都被很多壞人抓著往路上拖。我娘一邊哭一邊喊我的名字,讓我躲起來不要回家。”
馮妙君和云崕互視一眼,均自了然:昨晚城破之前,曹太守安排家人經密道逃出,偏這孩子偷偷出府找貂,沒有和曹家人一起撤退。想來府里有人告密,魏軍截住了外逃的曹、劉兩家人帶回來,數來數去走漏了曹家最小的孩子曹卿河。
兩家人都被吊死了,而曹卿河就這么稀里糊涂躲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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