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君明白了:“苗奉先?”
“是。那時恰好是峣國的練兵季,那支軍隊又恰好是苗奉先統領。柳玥襲營時,也是苗奉先派人要將她擊斃。”云崕輕呵一聲,“你說,她不恨苗奉先還能恨誰?”
“凡事莫不有因果。”他淡淡道,“你眼里的英雄,在別人眼中或許就是十惡不赦的劊子手。”
馮妙君沉默許久。此事的起因該怪誰,是苗奉先馭下不嚴,又或者是魏峣兩國延綿了許多年的仇恨?
一筆爛賬,恐怕誰也算不清楚。
“可是印茲城百萬生靈,總不是都有過錯吧?”她偏頭去看云崕,眼里有冷光閃動,“魏國怎么敢立屠城狀!”
“我若說,此事我事先并不知情,安安可信?”
馮妙君自是不信的。
“我還在烏凜鎮養傷,昏睡期間,蕭衍那里就向峣國發出最后通牒。他太著急了。”云崕苦笑道,“令出如山,舉世皆知,已不可改,我反對又有何用?”
他畢竟是國師,不是魏王。可即便是蕭衍本人反悔,也沒有收回此狀的余地。令出如風,很快就傳遍所有國家。
馮妙君目光在他臉上逡巡。
他誠摯道:“自你我相識以來,我對你可曾有一字謊言?”
她想了很久,才勉強道:“不曾。”他的確沒對她撒過謊,隱瞞不報是另一回事。
“我不是魏人,對峣國沒有深仇大恨,只想助魏國打贏這場仗而已。”云崕心平氣和,“屠城有違天理、有傷天和,我為何要做?”
修行者最不愿做的就是逆天行事、沾染因果。屠滅百萬生靈的因果之力有多可怕,云崕又怎么愿意碰觸?
從這一點來說,他的確沒有建議屠城的理由。
馮妙君眼波流轉,說出來的話卻冷硬:“即便你說的都是真話,可這一回你被蕭衍裹挾,屠城要是當真發生,你也要背負莫大罪業。”他和蕭衍是一伙兒,后者有人神共憤之舉,他怎么能置身事外?天道有知,也要掛一筆賬在他身上。
云崕將手枕在顱下,仰望天上星辰:“自我入世相助魏國,犯下的罪業還少么?”
他話音低沉,其中有淡淡自嘲。
“那你為何入世,為何偏偏選了魏國?”她心中一動,想起老魏王蕭平章說過的云崕往事。顯然,是云崕挑選了魏國,他的志向從來不止于國師。
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呢?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云崕拖長了語調,才說出這么一句就被馮妙君給搶斷了:“得了,少打馬虎眼!”
“好,好。”云崕笑吟吟道,“那你且說說,為什么要當新夏的女王兼國師?”
她沒好氣道:“時勢所迫。”在螺浮島,她不亮明身份,島上生靈就要被天罰轟死,包括她自己;身份一旦曝露,為了拿到解詛咒的靈藥,她又只得和傅靈川定下協議;回到新夏,她不愿當個木偶女王受人擺布把持,于是開始爭權奪利。
她活在紅塵濁世,一舉一動都要受到外力牽引。
“那么,我就是大勢所迫。”云崕唏
噓道,“有個詞喚作‘不得已’,安安一定能理解。你我這樣的,哪個沒有苦衷?”
馮妙君想了想,沒有反對。她知道自己不無辜,深陷在這種泥淖里的人沒有一個是純潔無垢。可是冥冥中總有一雙手,要將她的人生推進這種奇特的軌道中去。
活下去,活成最好,這才是她一貫以來的目標。
云崕長長嘆了一口氣:“不提這個了,把瑣事都扔到一邊。”他側過身來,目光炯炯,“我們來談正事。”
“嗯?”正事?方才說的不都是正事么?
“你何時嫁我?”
馮妙君噗地笑了:“你是魏國國師,我是新夏女王,我們兩國有世仇,你還殺掉了我朋友的家人——就這樣,你還盤算讓我嫁給你?”
云崕一字不漏細細聽完,最后才認真點了一下頭:“對!”
面對這個不能以常理揣度的家伙,她也是沒脾氣了:“想得倒美,另外,難道不是你嫁給我?”她可是一國之君,想成婚也是招個王夫來“嫁”給她。
云崕長眉軒起,但看她眼里閃動著報復的光,不由得悶哼一聲:“細節暫且不提,只說如何辦到。”
旁人看來像天方夜譚,可哪一回他不是腳踏實地辦成?
明之不可而為之,這樣的事,他做得還少么?
馮妙君定定看著他,不覺收起臉上笑容:“我性子不好,脾氣不好,心眼兒還多,實非良伴。”
云崕哦了一聲:“照這樣說,世上好性子好脾氣、心地又實誠的女子,我都該喜歡?”
“常有人說我惡毒又矯情。”
“那更好了,旁人好似也是這般說我。”云崕笑吟吟地,“你看咱倆是不是天生一對、地造一雙?”
她板著的俏臉終于綻出一絲笑意。
的確,這人比她更惡毒、更矯情,“你還有滿肚子壞水,你的心還是黑的。”
云崕湊得更近,一低頭就能親上她的唇:“女王大人是不是該替天行道,將我收了去,以免為禍世間?”
她扯了扯嘴角:“照這樣說,收了你還是造福天地,功德無量?”
“誰說不是呢?”今晚沒有月色,否則真要被他的溫柔比下去了。
她到底該喜歡這個人,還是討厭這個人?馮妙君也有兩分迷茫,沒避開的結果就是被他親了個正著。
他的吻很輕柔,卻亂了她的思緒。馮妙君下意識閉上眼,聽見墻縫里的蛐蛐和后邊兒水塘里的青蛙都叫得很歡,還有他二人的心跳。
那樣跳動的頻率都加快了,似乎很合拍。
這男人就像罌粟,你明知道他有毒有害,明知道該避而遠之,卻還被誘著,情不自禁要靠近他。
不知道是不是今晚星光太好,他沒有再進一步舉動,只在她唇間流連忘返,像采蜜的蜂兒。
馮妙君伸手輕撫他的面龐,暗中感嘆這人皮膚比女人還好:“待你卸去國師之職。”
云崕從旖¥¥旎中清醒過來,微微一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