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抱酒前來攀談,莫提準來者不拒,一雙眸子越喝越亮,看起來莫說千杯,是萬杯都灌不倒他。三寸人間艷qingshu
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對外只說自己兄妹是無名小卒,趕去峣都辦事而已。
馮妙君不敢與他目光對,只恐被他瞧出端倪。畢竟她與莫提準相處多年,后者對她甚是熟悉。
云崕便沒有這層顧慮,頂著遲轍的名號與別人談笑風生,甚至與莫提準都遙遙相敬了兩杯。
馮妙君心想,這人是不是從來不曉得“怕”字怎么寫?
國師的膽量和氣度,離她果然有十萬八千里遠。
酒不過三巡,氣氛已然火熱。決明宗的副宗主蔚喜仰頭燜了一口燒酒,而后道:“方才我還在鎮見著一位稀罕人物。”
稀罕人物?聚在這里的人都來自天南海北,真有什么人能說得稀罕?
眾人但笑不語。
前往峣都恭賀大婚的,其實不僅有各國使團,排得號的修行者宗門也要派出代表前來觀禮。據說古時期大陸還沒有國家,惟仙宗林立,出盡風¥流人物,也影響著天下大勢;縱然今非昔,但修行者作為人類當的異類,除非出身權貴,否則依舊要選擇抱團以成一方勢力。
人類出現修行者的率,已經萬不足一,即便是六國擁有的修行者總量加在一起,起人類基數也真不值一提。
人數越少越團結,這是個普遍規律。
再者,也不是人人都愿意被國家機器所綁縛,于是有宗門劃地為王,自得其所。這等擁門自立、不受國家管束的宗派勢力一般選在國與國的交界,或者偏遠之地,與國家的關系十分微妙。
決明宗自然是其之一,其勢力范圍一半在陸地,一半在海,可謂海陸通吃,日子過得十分逍遙。蔚喜也不吊眾人胃口,直接道:“那便是原安夏國的長樂公主!”
話音剛落,莫提準灌了一口老酒,云崕目光微凝,而晗月公主什么反應也沒有,似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
作為正主兒,馮妙君則和其他人一樣顯出驚訝之色,抬頭望向蔚喜。
有人忍不住道:“長樂公主真地來了?”
大抵喜嚼舌根之人都喜歡旁人的關注,蔚喜笑道:“還能有假?兩年前我在燕國見過她了。現在她跟在燕國的隊伍里。對了,她那遠房堂兄傅靈川也一起來峣都觀禮。”
這句話的訊息量很大。長樂公主來了,傅靈川也來了,還是堂而皇之呆在燕國的隊伍里,說明他們此行得到了燕王的許可,甚至是指派?
馮妙君大感興趣。
蔚喜說,那個冒牌的長樂公主在清源鎮,換言之離湖畔不到五里地。從數年前聽說“長樂公主”活躍在燕國以來,馮妙君一直好她的面貌和真實身份,現在真假長樂公主相距不到數里,她動了前去一觀的念頭。
這想法應該不難實施罷?馮妙君的目光放回到云崕身。對于這個亡國公主,云大國師想必也是感興趣的。只是,她要怎么開口呢?
云崕感受到她的注視,向她抬起了手酒杯:“倒酒。”
馮妙君的神情變化只在一瞬間,現在早恢復如初,誰也沒看出端倪。在她給云崕倒酒的同時,有個小國使者笑道:“不知面貌如何?安夏王后昔年艷冠北疆,名聲一直傳到我們這里來。”
男人飲酒方酣之時,話題怎么少得了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蔚喜哈哈兩聲:“長樂公主也是美人,據說燕國屬意她的權貴很多,只是燕王一力蔭庇之,她到現在都還未覓得如意郎君。”
這些訊息,馮妙君也都知道。在晉都時,盧傳影會源源不絕將這些外部消息遞送給她。當時他分析,燕王乃是雄才大略之主,但喜獨斷專行,想從他那里討個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再說,故國覆滅,亡國公主是無根的浮萍,寄人籬下、命運坎坷的案例皆是。假長樂公主自投燕國,還能在那里混得風生水起,很大程度要歸功于傅靈川的長袖善謀。
從收集到的情報分析,她這位遠房堂哥很有幾分本事哪。
有人問道:“魏國雖然吞掉了安夏,但這幾年安夏疆界、尤其是東部疆界很不太平,這里頭,跟長樂公主有關罷?”
“魏國鎮壓了多次,殺足了三、四萬人,起義反而愈演愈烈了。我聽說魏王幾次訶責太子鎮壓不力,對他已生不滿。”蔚喜呵了一聲,“要我說,魏國吃掉了安夏卻管控不住,又在那幾年侵戰打得民窮財盡,直到現在都未完全恢復過來。這還是在魏國國師調度國運有方的情況下哪。我看,這筆賬不劃算哪。”
另外有人也附和道:“安夏國也真是了得,宗祠都被拆了,還有那么多遺民力挺之。”自浩黎國后,天下已經混亂了三百年,經歷多少王國興衰更替?有些平民要是活得長久,一生能見證七、八個國家的交替,這還談什么歸屬感,談什么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反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可是安夏雖小,國民卻似有錚錚鐵骨,哪怕安夏王宮已經長滿凄凄荒草,反抗魏國的斗爭卻從未停止。
先前那使者道:“安夏王的高祖據說能溯到浩黎大帝麾下的得力干將,在最后一役親手將天魔趕出這個世界。因此,安夏王室一直以神之后代自居,以此傳說教化國民,久而久之,飽受擁戴。如今安夏亡而長樂公主健在,安夏國民更不愿屈從于魏國了。”
“長樂公主”這個名字如今是安夏遺民心目的一面旗幟,或者說,最后一根稻草。只要她活著,起義運動恐怕不會停止,魏國也很難真正掌握安夏地區。
馮妙君理清了這些線索的脈絡,再轉眸去偷瞄云崕,只見他神色恬淡如水,仿佛根本不曾聽聞。反倒是幾丈開外的莫提準濃眉緊鎖,面色有兩分沉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