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趙明軒才癱著臉道：“還好，只是扭了一下。”起身時還故意拐了一下，以配合楚涵的說辭，私心里真是恨不得弄死這只小禽獸。
楚涵故作一臉疼惜，別提多膈應人了。
謝宸這回終于老實了，送給楚涵一個這筆賬以后慢慢跟你算的眼神，便扶著趙明軒去沙發上坐下。
她再有怨氣，也意識到在別人家里施暴十分不妥當。趙明軒腳傷就像剛好給了她一個臺階下，讓她轉換情緒。
顧老爺子出來，看看這四個孩子，說道：“今晚都在這邊吃大飯吧，就當是陪陪我這個老頭子。”
謝宸本來想找楚涵拿回身份證和護照的就走人，但也知道今天是肯定回不了云城的，那就肯定沒地兒吃大飯。
老爺子看看她，又道：“等過完年，我派私人飛機送你回去，就別瞎折騰了。”
老爺子話都說到這份上，謝宸還能說什么？
慕蕙蘭一看這陣勢趕緊張羅去。
幫傭的阿姨都回家過年了，所以一切都是他們自個動手。
但幸好四個孩子都很樂意幫忙。楚曼云打電話過來，跟慕蕙蘭視訊，兩人好得跟姐妹一般，各自介紹了自己準備了些什么吃的。
楚家幾十口人的大飯，自是豐盛得不得了。顧家這邊看著就冷清了些。
慕蕙蘭突然很慶幸，今天顧朔回家了，還多了個楚涵，不僅如此，趙明軒和謝宸也在這里。雖然人少，但卻很溫馨。
視訊的屏幕是外放投影的，這也是給顧家家庭視訊用的設備。所以此刻楚曼云也能看到屋子里所有人，還跟他們一一問好。
那頭楚老爺子探了個頭過來，瞥得這邊的陣容忍不住說，下回我們也去搞一個，以后不管涵涵去哪里，都可以這樣視訊。
楚曼云但笑不語。
楚涵從她溫柔的眉眼看得出來，母親是真的高興的，幸福的。
在離別那個家二十來年后，再回到那個家，這份失而復得的親情豈是尋常感情能夠彌補的？
謝宸看著這些忽然就覺得離自己好遙遠，難免觸景生情。謝家雖然家大業大，然而，她，永遠是游歷在家族外的人。家，她從來沒感覺到過。沒到逢年過節闔家團圓的日子，總會覺得特別孤獨，在顧家過的這個年反而是她這些年過的最完整的年，這是不是一個諷刺？
但即便如此，她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禮貌微笑，全程都不曾露出一點違和表情。
楚涵多次看過來，不由得嘆息，只怕這些世家子弟，都像她這般人前都是顧全大局的做派，很少有人看到他們內心真正的想法吧。
“宸宸我帶你去放孔明燈！”
楚涵拉起謝宸去外面。
現在天還沒全黑，但是放孔明燈剛剛好。
顧朔知道楚涵喜歡玩孔明燈，一口氣買了八十八個，說圖個吉利。
楚涵四年前來帝都，就沒回家跟母親過過年，總是有各種事情耽擱，她過年的標志就是放一盞孔明燈。
她還記得她來帝都的第二年，顧逸默要跟父母去熱帶海濱城市度假，顧老爺子本來是叫她來顧家過年的，那時她并不懂顧家構造，只覺得既然顧逸默父母還不能接受她，她就不跟顧逸默去好了，但若讓老爺子知道她被獨自一人留在帝都，只怕會生氣，所以她都習慣瞞著。
大大點燃一盞孔明燈，用繩子將下面拴住，讓這盞燈不會一下隨風飛走，便會覺得很有意思。
而此刻，謝宸看她點燃一盞拴一盞，頭皮都麻了。
“你不知道孔明燈是將祝福帶給上天，祈求上天心想事成的嗎？”你這樣拴著算怎么回事？遛狗啊？
楚涵丟給她一個白眼：“這你也信？”
謝宸又被噎了。她當然不信，可這特么就是個習俗，表達一個美好愿望。
“你不信那放什么孔明燈？”
楚涵回答得那叫純良無害：“玩啊！”
謝宸被卡住了，再也不想跟她說話。
眼巴巴看著她在花園里綁了一圈孔明燈，乍然瞧得那形狀，頓時又不好了。
“朔！”
楚涵沖屋里喊。
顧朔出來，站在門口，便看到孔明燈組成的心形斜斜掛在花園里，正好心形的下面正對他出門的位置。
楚涵高興地沖他做了個飛吻。
顧朔笑了。
威風凜凜的少將，此刻笑得猶如情竇初開的少年。
趙明軒也出來，看到這一幕臉有點黑：大過年的，咱狗糧能不這么撒嗎？
謝宸真的是無力吐槽。她不是沒見過女人沖男人示好，只是從來沒見過一個女人用這么低廉的方式向顧朔這樣身份的男人示好得這么隨意。
是的，她的感覺就是隨意。總是不經意間觸不及防給你撒一把狗糧。
而最可恥的是，這明明是顧朔買的孔明燈，她隨手拿來給顧朔示愛算怎么回事？
隨意還無恥那就是你不對了。
“你似乎對我點的孔明燈很有意見？”楚涵回頭看謝宸。
謝宸郁結在胸，兀自點燃一盞放飛天空，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你知道就好。”
楚涵：……
大飯是楚家和顧家在視訊中完成的。
就那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楚暉竟然去搞了一堆設備，安裝在他們的飯廳里，這下，兩家人全方位投影，可以將對方在坐的人看得清楚明白。
楚老爺子還將一盤小羊排沖這邊揚了揚：“涵涵，你最喜歡吃的，今晚外公幫你吃了。”
楚涵默默吞了吞口水，“外公，你可以幫我寄過來的，這種天不怕壞。”
楚老爺子心情好：“想吃，自己過來。”
這大概是兩家人有史以來吃得最熱鬧的一餐。
吃過飯，兩邊都在直播放孔明燈放煙花，楚老爺子很想念楚涵，所以視訊一直沒關過，孩子們出去玩時，顧老爺子就會坐到跟前跟他聊聊天。
如今科技發達了，想見面很容易，但卻擋不住年紀和身體素質的局限。
兩個老人家很久沒這樣聊過了，慕蕙蘭和楚曼云都沒打擾他們
慕蕙蘭私下跟楚曼云打電話說：“我看楚穆今晚給你夾了六次菜。”
楚曼云尬了一下，她自己都沒發覺好吧。
“我知道你跟他沒血緣關系，他的確也是個不錯的人……”
這種話大概很多人都想過，但卻沒一人敢對她說。
其實活到這個歲數，只要兒女幸福，她就滿足了。至于自己，她是真不在乎。而且她也不想去打破什么，覺得現在挺好，一家人還是一家人，永遠都不會再失去了。
“不過，感情的事情還是順其自然，我只是提醒你，該抓住的還是抓住，人生短短數十載，不要給自己留下遺憾。”
楚曼云在那頭嗯了一聲。
慕蕙蘭也沒有多說什么，她這樣不過打趣楚曼云一下。其實也是有些擔心楚涵嫁到顧家她會孤單，有個男人照顧著，大家也可以放心一些。
但感情的事情終究不是別人一兩句話就能撮合的。
都是成年人了，都會有各自的考量，不是一時半會的感動就能支持你跟另一個人走完一生，關鍵還是要看兩人是否合適。
不是說有感情就行的。
俗話說，情深不壽，細水長流，便是這個道理。
愛得轟轟烈烈真的未必是好事。他們這個年紀的人，還是喜歡細水長流一些。
在這一點上，楚涵其實跟慕蕙蘭是有相同愛情觀的。
她覺得趙明軒和謝宸就是可以細水長流那種類型，而兩個人的品性也適合細水長流型。
這邊慕蕙蘭要留謝宸在這邊住宿的，楚涵噌地站起來，“明軒是因為救宸宸才受的傷，宸宸該跟我們一起送明軒回去。”
慕蕙蘭本來想說讓趙明軒一起留下來的，旁邊的顧霆遠重重咳了一聲，她才醒悟過來。
眼巴巴看著楚涵顧朔和謝宸帶著趙明軒回那邊，慕蕙蘭忍不住說：“這孩子，鬼點子真多，若她真把兩人湊一對了，我一定包她個大紅包！”
慕蕙蘭和顧霆遠一直將趙明軒當自家孩子看待。
顧霆遠頭也不抬：“那你現在就可以準備了。涵涵現如今好歹身價過億，別太寒磣。”
慕蕙蘭嗔怪道：“你就這么有信心？”
“那是當然，那個小家伙做事，我放心！”
慕蕙蘭不置可否，這轉頭一想，還真有點郁悶了。本來逢年過節長輩的要給小輩兒的紅包，涵涵算是第一年當他們家媳婦，這禮決不能輕啊。
可什么禮才配得上她這個兒媳婦，這還真叫慕蕙蘭犯了難。
金銀首飾顯然是不合適的，翡翠珠寶人家比你眼睛還毒辣，而且他們這里還一堆楚涵送的價值連城的玉石呢。
楚涵只好將這個問題丟給老爺子和顧霆遠商量。
兩個大老爺們一致覺得送楚涵，不在貴重而在心意，還是她親手做的東西好。那小妮子就吃這一套。
是啊，楚涵也該定制東西了。開年沒幾天，他們的婚期也就到了，得著手準備起來。
大過年的，慕蕙蘭拉著楚曼云一起籌謀去了。
轉頭楚涵和顧朔將趙明軒送回趙宅，只覺一股冷氣撲面而來。
“可真冷清啊！”楚涵故意說。
趙明軒剛升騰起的一點失落頓時變了味兒，看楚涵的眼神都充滿戒備。
楚涵又說：“明軒真是可憐，腿瘸了，端茶遞水的人都沒一個！”
誰腿瘸了？咱們把話說清楚了！
“哎呀，這個壁爐也得看著點啊，萬一待會著火了，他一個瘸子都跑不掉……”
“閉嘴!”
趙明軒真是忍無可忍！
大過年的，咱能說點吉利話嗎？
楚涵完全不理會趙明軒的情緒，冷眼都懶得甩他一個，而是無辜地看著謝宸，大眼睛眨巴眨巴的，不再說話。
謝宸頭皮發麻：“別耍心眼了，我留下來還不行嗎？”
特么的，楚涵這個混蛋這是非得磨死她不可啊。
楚涵這下高興了，趕緊握住謝宸的手：“有你照顧明軒，我們就放心了！”
說完拉著顧朔便走。
趙明軒要出來送，楚涵一腳踹他腳背上：馬蛋，勞資為你哄老婆呢，你就不能稍微配合一點嗎？？
趙明軒吃疼，又痛呼了一聲。
楚涵故意露出擔憂臉：“哎呀，叫你別亂動了！起來做什么？想要什么叫宸宸幫你拿！”
謝宸并沒看到她那一腳，只道是趙明軒這起得猛了又給扭到了，下意識地扶住了他。
趙明軒那個尷尬啊，待顧朔和楚涵一走，便對謝宸道：“你不必勉強！”
謝宸看看外面，“你打算讓我一個人在大年三十去住酒店嗎？”
趙明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能留下來我當然高興……”這話怎么說似乎都不太對勁，“我還是去給你準備房間。”
說罷起身，謝宸看著他的腳：“你……”
趙明軒揉了一下自己的腳背：“我沒事，就是被那個混蛋踹了兩下而已。”
謝宸：……
她原本該生氣的，不知道怎么就笑出了聲。
“我弄點吃的，今晚，我們就一起喝酒守歲吧。”
兩個老同學在壁爐前品酒過通宵，似乎也沒什么不妥當的。
顧朔將楚涵裹得緊緊的，穿過趙家花園。
“你啊，太操心了。”
楚涵窩在他懷里，笑得甜絲絲的。若是不這樣，謝宸怎么可能留下來。
這邊剛走到花園，便見得孔明燈從小區的各個角落陸陸續續飛起，仿佛有數百人在同時放孔明燈，頓時將整個坤園都趁得不像凡間了。
楚涵一時看得挪不開眼，她看得清楚，鄰近的幾只孔明燈上統一寫著兩個字：“祝福！”
沒有祝福對象，但卻像是送個某人的禮物。
“以前啊，我還小時，就幻想有一天，我的白馬王子能用孔明燈向我求婚。鋪天蓋地，漫山遍野全是孔明燈，我就坐在熱氣球上，懸在半空，看這些燈從地上慢慢升起……”
顧朔握住她的手：“下回，我們去坐熱氣球。”
楚涵高興地點點頭，跟著顧朔乖乖回家去了。
坤園一處角落里，一道身影站在黑暗中，目送著顧朔和楚涵離去。
物業經理過來問：“這樣就行了嗎？”
顧逸默點頭：“行了。”
他，不過是想她看一眼這些燈罷了，別無他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