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修煉和投資,楚歌最關心當局如何處理那些民間英雄的問題。
幸好,當局在這件事上非常慎重,并沒有簡簡單單一抓和一關了事。
經過各方權衡和商榷,最終,對于“靈貓、雷拳、透明俠”在內的民間英雄,還是從輕發落。
沒有造成嚴重傷害的那些人,經過說服教育之后,很快就釋放了。
當然,地球聯盟的“說服教育”不是開玩笑的,那真是能把鬼變成人。
不少民間英雄在經過幾天的說服教育之后,全都幡然悔悟,痛哭流涕,認識到自己無組織無紀律的錯誤,以及個體面對時代浪潮的局限性,當場宣誓加入非常協會或者軍警憲特,以組織的形式繼續為祖國,為人民,為地球做貢獻。
少部分不愿意向組織靠攏的民間英雄,也認識到聯盟的強大,至少在一段時間內,是不敢輕舉妄動了。
至于官方的宣傳口徑,也沒有把他們描繪成恣意妄為,無法無天的游俠兒,還是盡量往見義勇為的方向靠攏,包括他們在“秋風行動”中的作用,也更傾向于輔助,而不是添亂。
畢竟,隨著靈氣復蘇的加劇,越來越多的人都會覺醒超能力,對民間英雄壓迫太甚,容易觸發逆反心理,反而被天人組織之類的惡勢力有機可乘。
最關鍵,也最難辦的,就是火焰之劍。
他在秋風行動中起到了核心作用,若非他死咬著敵人不放,“瘋子”寧曉峰和“兵工廠”劉斌恐怕早就逃之夭夭。
而若非他犧牲生命,只怕連當局重點塑造的城市英雄楚歌都要死于非命。
火焰之劍,才是此戰的首功。
但當局又不能說,一個民間英雄在沒有指揮的情況下,擅自行動卻立下大功,這等于是助長民間英雄無組織無紀律的氣焰。
最終,經過一系列的糾結和拉鋸,當局采用了一種相對折中的說法。
當局將“火焰之劍”和他的本尊“關凱警官”分割開來。
一方面,承認“火焰之劍”這個民間英雄在“秋風行動”中起到了一定的輔助作用,就像靈貓、雷拳和透明俠一樣。
另一方面,大肆渲染“關凱警官”的貢獻,把他塑造成了一個在上級周密計劃和精確指揮之下,深入虎穴,和敵人周旋,最終壯烈犧牲的虎膽英雄。
一時間,所有靈山市民都知道了“關凱警官”這個名字,連楚歌也變成了他的配角——倒是和事實,沒有太大出入。
這種說法既維護了官方的權威,也沒有埋沒英雄的事跡和名譽,固然有一定的渲染成分,但也算“最不壞的結局”。
楚歌也能接受這樣的結局,為關凱警官感到欣慰。
更加欣慰的是,絕大部分市民在度過最初的驚慌失措之后,還是能比較冷靜客觀看待靈氣復蘇和靈潮爆發的諸多亂象,也能體諒軍警和官方英雄的辛苦。
網絡上,固然還存在一些極端言論,有些人酸溜溜指責當局搶了民間英雄的功勞。
可是,不少民間英雄拋頭露面,接受采訪,真心實意向軍警表達謝意之后,這樣的言論,很快沒有了市場。
即便偶爾有人想要故作驚人之語來嘩眾取寵,也很快遭到了更多網友的抨擊。
那些雖然樸素,卻洋溢著熱情和真誠的言論,看得楚歌心里暖洋洋的。
這個世界,或許沒有想象中那么好,但也沒有想象中那么壞,還是值得豁出一切去守護的,不是嗎?
兩個星期后,楚歌在靈山市西郊的落英山上,參加了一場特殊的葬禮——火焰之劍,也就是關凱警官的葬禮。
落英山是除了市中心奇峰突起的“靈山”之外,全市的制高點。
從這里的半山腰望下去,正好將燈火輝煌,車水馬龍,充滿人間煙火的城市盡收眼底。
半山腰上有一座烈士陵園,無數在過去百年的災厄中拋頭顱,灑熱血,犧牲寶貴生命的英靈,沉睡在這里,永遠眺望和守護著他們的家園。
三天前,市議會剛剛批準,關凱警官將以“二級聯盟英烈”的身份,安葬在這片陵園之中。
這是市一級議會,能夠確定的最高烈士級別。
葬禮以最高規格舉行,超過三百名警官趕來為他們的同袍送行,東海大區警察廳的高層親自主持。
而無數飽受“瘋子”寧曉峰毒品網絡荼毒的受害者及家屬,聽說關凱警官一直負責寧曉峰的案子,最后竟然和寧曉峰同歸于盡,全都自發趕來為關凱警官送行。
群眾從落英山的半山腰一路排到了市區,道路兩旁都擠得水泄不通,莊嚴肅穆的氣氛直沖云霄,簡直連天空中的陰云都要為之凝結。
楚歌以前只在電視和書本上看到過“十里相送”這樣的場景,卻是第一次親眼見到。
置身這樣的氣氛,人會產生很多新奇的感觸,想到很多從未想過的問題。
比方說,死后的問題。
楚歌今年才剛滿二十,正是鮮衣怒馬的黃金歲月,以前,他只想好好活著,盡情享受人生,卻從未想過死后的問題。
今天,見到無數群眾自發趕來,一個個臉上真真切切的哀慟之情,卻令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不知道自己會是怎么個死法,自己死后,又會有多少人記得自己,為自己感動或者傷心?
“人,固有一死……”
楚歌腦中回蕩著這樣的聲音。
再次浮現出火焰之劍壯烈犧牲的畫面。
火焰之劍——關凱警官犧牲之后,楚歌也通過趙鐵山警官,了解了一些他的過去。
他雖然是特警小隊的指揮官,但生活也算不上寬裕,工作也并不是特別順心,前段時間剛剛卷入風波,被停職反省。
趙鐵山告訴過楚歌,關凱警官的住址,那是一片頗為干凈整潔的老小區,卻和豪華公寓或者別墅,相差十萬八千里。
以關凱警官的能力,如果他愿意追求世俗的成就,一定有很多辦法的吧?
哪怕停職反省,干脆就拍桌子不干了,廣闊天地,哪里不能再造一番事業?
但他卻選擇了以“火焰之劍”的名義,繼續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楚歌很難理解他的想法。
只是,看到十里相送的人群,忽然覺得自己一直憧憬的金錢、別墅和美女什么的,有些索然無味。
好吧,美女還是不索然無味的,但金錢和別墅,似乎不知道豁出一切去追求。
錢這玩意兒,多多少少都有個限度,賺上幾千萬,一兩個億,就夠瀟灑一輩子了,殫精竭慮去賺幾十個億,幾百個億,賺到頭發都白了,也花不了這么多啊!
別墅的道理,也是一樣,房子再大,人還不就只能睡一張床?好像王牌紅頭盔云從虎那樣,是有一間別墅,但三天兩頭在外面玩命,又有多少時間能回家睡覺呢?
所以,楚歌想了想,他應該向關凱警官學習,稍稍降低自己在物質上的欲望。
什么年薪幾千億,全球各地都有別墅……這樣的目標,實在太幼稚。
他決定了,年薪有個一兩千萬就夠了,實在不行,三五百萬也能湊合,別墅也不買了,將來爭取在靈山市,天海市,江戶城,新金山,新倫敦這些地方的市中心,有個兩三百方的大平層,或者一百來方的三室兩廳就夠了,做人不能貪得無厭,小有小的溫馨嘛!
多余的時間和精力,還是多回報社會吧,不求死后能有關凱警官這樣的風光大葬,只求活著時問心無愧,日子過得踏踏實實。
關凱警官覆蓋著地球聯盟那面金黃和熱血交融的戰旗下葬。
墓碑上簡單鐫刻著名字和生卒年月。
上方的警徽卻與眾不同,周圍繚繞著一圈金色的火焰,火焰一路向上,繞過警徽糾纏到了一起,凝聚成一把……火焰之劍。
楚歌笑了。
當局做事,也并非全無人情味,最終,還是給予了“火焰之劍”,一定的承認。
不過,關凱警官,應該不在乎這些的吧?
承認不承認,名譽不名譽,是不是風光大葬的,根本沒關系。
在將生命化作熊熊烈焰,和“瘋子”寧曉峰同歸于盡的時候,他腦子里肯定沒有絲毫想到過這些東西。
正如埋葬在這里所有的英靈,在生命的盡頭,肯定也沒有想過這些東西。
那么,他們在犧牲的剎那,究竟會想到什么呢?
楚歌的目光,從一排排墓碑上掠過,投向風云變幻的天穹,以及天穹之下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