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歌的臉漲得通紅。
他現在可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搓圓揉扁的小卒子了,就算面對上頭空降下來的烏鴉部隊指揮官,也有幾分地頭蛇的狠勁,說到底大家都是兄弟單位,一起搭班子完成任務的,他可以服從烏正霆中校的指揮,但并不意味著他就心甘情愿變成烏正霆中校手里的一顆棋子,特別是一無所知的棋子。
“既然您早就決定了,那又何必讓我帶著國師去參觀學習?”
楚歌加重語氣道,“我的時間也是很珍貴的——非常協會等著我去完成的任務還有很多,修真者俱樂部等著我去拍的廣告宣傳片也有好幾條,還有等著我簽名的女粉絲,能一路從市中心排到高新開發區,您不贊同我的接觸方案可以早說,這樣撇開我,讓我蒙在鼓里,算是怎么回事?”
“抱歉,這件事也是剛剛決定,并沒有事先就故意隱瞞你的意思。”
烏正霆中校臉上可沒有絲毫抱歉的意思,只是淡淡道,“原本,我的確打算再給你和國師十天半個月的時間,希望用比較柔性的手段,對它進行更多的測謊分析和心理素描。
“不過,剛剛得到的消息,我們恐怕沒這么多時間了。”
楚歌微微一怔“沒這么多時間,是什么意思?”
“我們剛剛發現了盤踞在地底的鼠族,以及更多蟲潮的蹤跡。”
烏正霆中校解釋道,“具體情況還不知道,地底的形勢非常混亂,總之所謂的‘鼠族文明’依舊存在,但他們的老巢,‘長牙王國’以及‘夜光城’卻岌岌可危,好像是地底蟲潮在失去蛇魔的指揮和天人實驗室的限制之后,來了個肆無忌憚的大爆發。
“剛剛爆發出來的這些變異蟲豸,沒有太多智慧,也缺乏有效指揮,但數量極多,變異程度也相當恐怖,雖然暫時還處在沒頭蒼蠅的狀態,并沒有沖出地底的跡象,但隨著他們的數量呈幾何級數增長,而地底資源又迅速消耗殆盡,沖出地底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我們的士兵,已經和失控的蟲潮發生了一些接觸。
“在事實面前,我不得不承認你是對的——在潮濕,狹窄,陰暗,缺氧和結構極不穩定的地底世界,我們的鋼鐵洪流和子彈風暴的威力,統統降至最低點,很難遏制住野生蟲潮的滋生趨勢。
“因此,我們需要這些擁有智慧的老鼠們,盡快恢復組織和戰斗力,頂在人類前面建立起一道堅固的防線,至少堅持到我們想出針對變異蟲潮的應對之策,以及最尖端的秘密武器運抵靈山市之前。
“現在,你該明白了吧,群龍無首的鼠族文明勢必不可能阻擋蟲潮太久,而國師就是鼠族文明的主心骨,我們沒有十天半個月時間去慢慢試探國師的忠誠,只能出此下策,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來知道它的立場。”
烏正霆中校這番話蘊藏的信息量實在太大。
楚歌愣了好一會兒才消化吸收。
“鼠族文明……找到了?”
楚歌亦喜亦憂,“那么,你們找到白夜了么?”
“現在,一切還是未知之數,就算我們深入地底的偵查員真的抓住了幾只會說話的小老鼠,對方處在驚慌失措的狀態,也無法建立有效的溝通。”
烏正霆中校說,“到時候,少不了你這個‘鼠族溝通專家’出馬,親自去探索第一手的消息,并且配合國師,讓鼠族為人類效力。”
“等等。”
楚歌盯著烏正霆中校道,“你相信國師的忠誠?難道你沒聽到它親口說的話?它的智慧遠遠超出你我的想象,早就識破了我們的‘雙重試探’!它之所以會狠狠咬住那頭妖獸的喉嚨,是因為它知道,你一直在遠處冷冷窺探著它,這算是真正的忠誠嗎?”
“我并不需要它擁有‘真正的忠誠’,這個世界上也從來沒有所謂‘真正的忠誠’這種東西,特別是在兩個不同的種族之間。”
烏正霆中校道,“我只需要它足夠聰明,能理解自己的處境,知道怎么選擇一條對自己最有利的路,這就足夠了,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現在看來,它雖然只是一條狗,卻比很多頭腦發昏,熱血沸騰的人類更加識時務。
“既識時務,又這么有用,我沒理由不留它一條狗命,榨干它最大的利用價值。”
“所以,您準備放它回到地底?”
楚歌道,“然后呢,您準備讓它用什么方式,重新控制鼠族?”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或許對一條忠犬而言更是如此。”
烏正霆中校道,“在這方面,你我都不是專家,它才是,我覺得它原先用的那套方法就不錯,唯有讓鼠族如敬畏神明般敬畏我們,他們才能悍不畏死,前赴后繼,肝腦涂地。”
楚歌只覺腦中“嗡嗡”作響,腦血管像是一條條炙熱的蛟龍,在大腦皮層上張牙舞爪。
“所以,您還是準備用它的老法子——欺騙和奴役?”楚歌喃喃道。
“有什么問題?”
烏正霆中校的聲音,依舊如子彈般堅硬,如匕首般鋒利,“聽著,你應該知道我的經歷和態度,就我的本心而言,我極不愿意和這些蛇蟲鼠蟻、魑魅魍魎共處一室,任由他們散播可怕的病毒和細菌來污染我們的世界,如有一絲可能,我都愿意用熊熊烈焰把他們統統燒成灰燼,即便要用我自己的鮮血充當燃料都在所不惜。
“老實說,在我踏上前往靈山市的征途時,我的打算亦是如此,不惜代價,不擇手段,將這些畜生統統消滅,不管他們是蟲子還是老鼠,是阿貓還是阿狗。
“但是你說服了我,你用出生入死的第一手情報和對美好未來的闡述,深深打動了我,令我生平第一次回心轉意,決定在你面前小小退讓一步,采納你‘暫時利用鼠族而不是徹底消滅鼠族’的意見。
“恭喜你,楚兄弟,我不是一個習慣讓步的人,倘若我那些軍中同袍聽說你竟然說服了我,簡直要為你鼓掌叫好了,所以,你還有什么不滿呢?”
這番話,態度雖然強硬,內容卻不能說錯,烏正霆中校的確不是一個習慣讓步的人。
但楚歌仍舊毫不猶豫拋出了自己的觀點“您應該知道,我所說的‘溝通和合作’,并不是‘欺騙和奴役’的意思,在我和國師的交談時,已經闡述得很明白了,繼續用所謂神明崇拜的謊言去欺騙鼠族,只能換來一時的好處,卻會留下后患無窮。
“試想,過去我們并不知道國師的存在,所有的欺騙和奴役都可以推卸到國師和天人組織的頭上,就算有朝一日真相大白,鼠族文明也沒有仇恨地球聯盟的理由。
“但如果我們明知國師的欺騙,卻詐做不知,同流合污甚至故意慫恿它將欺騙的泡沫越吹越大,進而讓無數鼠族都為了這個謊言奉獻生命,等到真相大白時,剩下的鼠族究竟會如何看待我們,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又該怎么和平共處啊!
“兩個不同的智慧種族之間,想要達成信任,簡直難于登天,稍有不慎,猜疑的鏈條就會將彼此死死捆住,拖入共同毀滅的深淵,我不希望人類文明和鼠族文明的最初接觸,就以這樣一種爾虞我詐的方式開始,否則,就算我們真能暫時欺騙鼠族去消滅蟲潮,也只會給自己創造一個甚至無數個比蟲潮更可怕的敵人!”
“那么,依你之見,我們應該如何‘開誠布公’?”
面對楚歌的咄咄逼人,烏正霆中校仍舊平靜如冰海,“你也說了,人類和鼠族的溝通比登天還難,更何況國師已經欺騙了鼠族,而訓練國師的天人組織,又的確是人類文明的一員,時間有限,你要如何化解彼此之間的猜疑,怎么向鼠族解釋地球聯盟和天人組織的不同,最重要是,如何驅使成千上萬的鼠族,為了保住地面上的靈山市,面對鋪天蓋地的蟲潮,心甘情愿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