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只能再堅持一陣子了，麻煩你快點啊，烏中校，我已經很累了，真的不想再在暴雨滂沱的叢林深處，和什么戰榜高手，兇榜猛人，各路精英雇傭兵還有刺客殺手……這些亂七八糟的家伙周旋。”
楚歌苦著臉說，“我只是出來度假的，我想回到獅子城，去沙灘上曬太陽，吃燒烤，看美女啊！”
“明白，說起來，都是我害了你，畢竟是我向你推薦了李心蓮博士。”
烏正霆中校重重嘆了口氣。
顯然他已經從敵人在叢林基地留下的蛛絲馬跡里，推斷出李心蓮博士的真實身份，知道這個女魔頭和天人組織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更是獅子城鼠潮爆發還有獅心集團劫持事件的主謀之一。
因為自己的疏忽大意，令楚歌卷入生死攸關的漩渦，烏正霆中校真的感覺非常不好意思。
猶豫片刻，他下定決心，壓低聲音，繼續道，“聽著，楚歌，我現在就幫你聯絡非常協會的俞會長，在她或者我找到你之前，你千萬不要相信出現在面前的任何人，記住，我是說‘任何人’！”
楚歌愣了一下，一道涼氣從屁股后面冒了出來：“啥意思？”
“現在上頭對如何處理‘永生者’的意見非常混亂，新聞界又不知怎么知道了這件事，網絡上各種真假難辨的消息漫天亂飛，全世界都轟動了。”
烏正霆中校道，“根據我的判斷，當局最終的立場極有可能是——直接將永生者抹殺，并否認她的存在。”
“什么！”
楚歌屁股后面的涼氣，變成堅硬的冰錐，從尾椎一路捅到了頸椎，又狠狠戳進心臟。
竟然，被李心蓮博士猜中了，當局真要抹殺永生者？
“為什么！”
楚歌既憤怒，又不解道，“永生者既沒犯罪，也不抵觸和當局合作，我把她護送到安全的軍事基地，然后采集一些她的血液樣本來研究，既不傷害她的生命，又能將人類的醫療技術和生命科學，推向全新的高峰，這不是皆大歡喜么？”
“這不是皆大歡喜，而是對人類文明現有道德、法律、社會秩序和經濟體系的重大挑戰，稍有不慎，就會導致整個文明的崩潰。”
烏正霆中校的說法，竟然和李心蓮博士如出一轍，“楚歌，用你的腦子想想，你覺得如果永生者真的存在，并且當局能解析她的奧秘，調制出更多永生者，這里面要花費多少成本，到頭來，誰更有可能實現永生——是那些家財萬貫的富豪，還是辛苦打工，掙扎求存，但數量比富豪更多萬倍的普通人？
“如果全世界所有的窮苦大眾、普通打工仔、工人和農民們得知，富人們除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極度奢華的生活之外，竟然還擁有比他們更長五倍、十倍乃至無數倍的生命，你覺得，窮苦大眾心里會怎么想，會同意嗎？
“正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我和你說，現在網絡上已經傳出風言風語，說當局一直在利用窮苦大眾用血汗鑄造出來的稅金，秘密研究永生技術，而研究出來的永生技術，將第一時間提供給所有的精英、富豪、權貴。
“這些風言風語的煽動性極強，有一個帖子說，‘老百姓日夜操勞，不斷加班，忍受九九六、高房價、物價飛漲的壓榨，賺來的微薄薪水，還要額外扣稅，而稅金都用來給富豪們研究永生，等于是這些富豪騎在老百姓脖子上吸血，壓榨老百姓的生命，換取他們的永生——這些竊據聯盟大權的達官顯宦、億萬富豪們，都是字面意義上的‘吸血鬼’！
“你聽聽，這樣的帖子，真像是普通網友發的么，肯定是天人組織在背后煽風點火。
“現在當局還沒把永生者控制住，就已經鬧得全球嘩然，天下大亂，倘若真如你所言，當局和永生者合作，展開‘永生計劃’的研究，分分鐘族群撕裂，七十億地球公民中的六十九點九億普通大眾，和一千萬富豪全面開戰！”
楚歌苦笑。
這個道理，李心蓮博士不久前才和他說過。
當時被他以“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心態，直接無視了。
但假裝鴕鳥，把腦袋埋在沙堆里，并不意味著問題會自動解決。
現在，同樣的問題從烏正霆中校嘴里說出來，楚歌不能再視而不見。
“我當然也不同意只有富豪能夠永生的觀點。”
楚歌道，“如果把永生技術當成某種……類似疫苗的公益項目，由當局開支，所有地球公民，不分貧富貴賤，都能共享呢？”
“有這么簡單嗎？”
烏正霆中校道，“別的不說，就說全世界所有退休老人都能永生了，他們的退休金誰來支付，你覺得聯盟財政能夠支持好幾億甚至十幾二十億老人，永遠拿著高額退休金，舒舒服服過日子？”
“呃……”
楚歌撓頭，無言以對。
“現在聯盟這批六七十歲的退休老人，大多是災厄紀元中戰天斗地，重建家園的主力軍，很多人都立過戰功，享受特殊津貼，退休金高得離譜，一個老人的退休金，往往能抵兩個大學畢業生的工資。”
烏正霆中校說，“我當然不是狼心狗肺，要忽略這些老人昔日的貢獻，別說兩個，就算讓他們拿相當于三個大學畢業生工資的退休金，一直快活到死，我也可以接受。
“但這是建立在最健康的老人，最多也就拿二三十年退休金的基礎上。
“如果不是二三十年，而是拿兩三百年甚至兩三千年退休金，聯盟財政分分鐘都會崩潰，預算委員會干脆全都上吊算了，哪個年輕人愿意永生永世供養這些不會死的老人？”
“不，不是的。”
楚歌想了想，道，“根據我對永生者的血液的研究，倘若真能解析出永生技術的話，能在一定程度上改善體質，就算老人，也未必是風燭殘年，說不定，不需要退休金，還能回來工作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剝奪這些退休老人的退休金，再把他們趕回到工作崗位上？”
烏正霆中校涼涼道，“這里有兩個問題，第一，怎么剝奪這些老人的退休金？你是沒見過這些退休老人的氣勢，少一毛錢的退休金，他們簡直敢如狼似虎地沖進最高議會去抗議？全部剝奪，滾回去上班？信不信他們分分鐘推翻最高議會，請天人組織回來給他們當家作主？
“第二，就算他們都滾回去上班，職位呢，這年頭哪個公司、企業和公家單位，不是一個蘿卜一個坑，我們要從哪兒一下子變幾億、十幾億個工作崗位給這些重獲新生的‘退休老人’？”
楚歌又沒話說了。
“自古以來，失業率問題就是所有國家最頭疼的重中之重，失業率一高，國家肯定會動蕩不安。”
烏正霆中校道，“所謂‘永生技術’，倘若大規模應用的話，就會出現幾億、十幾二十億精力充沛卻無所事事的人，縱觀古今，還沒有哪個國家面領過、能解決這樣的難題。
“而這，僅僅是‘永生’帶來的上萬個問題里，最直觀，最容易想到，也最微不足道的一個問題。
“承認吧，楚歌，雖然任何國家都吹噓以國民的健康和幸福為奮斗目標，但事實上，‘死亡’始終是我們這個國家，這個文明，這個物種能持續發展，不可或缺的要素。
“就好像人體需要新陳代謝，一個正常、健康和強大的國家，也需要定期補充新鮮血液，并淘汰老朽的國民，放任他們去死。
“為什么明知道吸煙有害健康，但古往今來從沒有一個國家能全面禁煙的？很簡單，一方面，煙草業能提供大量稅金，支持國家發展，另一方面，尼古丁能對國民進行有效篩選，讓那些自尋死路的家伙早早去死，減輕財政負擔。
“永生技術呢，就像是煙草行業的鏡像反面，正如沒有一個國家會禁制煙草業，也絕沒有一個國家會容忍永生技術和永生者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