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線生機,也是唯一能化解這件事的可能。
那便是地皇開口,赦免獅王。
地皇乃是陰府之皇,圣朝管不到陰府的地方,地皇能管,而且地皇對陰府有絕對的掌控力和威懾力。
甚至,可以從一定程度上,不按照陰府律法來行事。
地皇有這個權利,這也是寫入陰府律法第一頁的內容。
之前的地皇寂滅,所以,必須要有一位新的地皇誕生,而且這位新的地皇,要替獅王說話,以地皇之權,赦免獅王。
這就是楚弦想到的唯一化解之法。
云龍城府,府令書房之內。
楚弦連夜書寫書信,對于現在的情況來說,對于楚弦來說,時間緊迫。之前在素蘭圣地,大殿府君直接以強橫之勢,抓走了碧眼獅王。
楚弦只能是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
臨走時,大殿府君看了楚弦一眼,那眼神中包含的東西可就多了,最明顯的就是挑釁。
所謂,你奈我何?圣朝又能如何?
楚弦膽子很大,也當場回敬一個眼神。
很簡單,走著瞧。
和大殿府君,和鬼仙高手叫板,楚弦不是瘋了,也不是狂妄,而是迫不得已,他必須這么做。
楚弦知道,大殿府君,也希望他這么做。
因為這樣,才對,因為這樣,才能暫時保住獅王性命。
楚弦必須要表現出斗志,因為在這一場他必輸無疑的博弈里,對方就是要他這種不服輸的斗志,因為越是如此,等楚弦輸的一敗涂地的時候,他們,陰府的那些陰神們,才會越興奮,越解氣,越得意。
陰府的鬼仙陰神們,他們唯一不知道的是,楚弦并非沒有辦法,獅王,也不是必死無疑,至少,還有那么一線生機。
按照楚弦推算,最多兩日,或者一天不到,獅王就可能會被定罪斬魂,所以楚弦是連夜趕回來,開始謀劃。
現在楚弦做的,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無論是常人,甚至是道仙,若知道楚弦要做什么,絕對都會搖頭。
但這種事,楚弦必須要做,而且一定要做成。
推舉西淵之主墨琳作為新的陰府地皇,這件事不光是難度大,而且楚弦絕對不能在這件事上,表露出他自己。
也就是說,無論這件事成功也好,失敗也罷,楚弦的名字,都不能楚弦在明面上。
但偏偏,這件事,楚弦要做幕后,隱藏最深的那個推手。
這對楚弦的要求,可想而知。
還是那句話,最高明的謀略,不是逆天而行,而是順勢而為,要看清大勢,然后暗中推波助瀾。
西淵之主墨琳那邊,楚弦還沒有把握,這件事,不能命令、不能指使、不能明顯的引導,還得要讓墨琳自己有爭奪地皇,掌控陰府的念頭。
圣朝那邊,大同小異,也得讓圣朝有推舉新地皇的念頭,同時,不能讓仙官們認為,這件事和自己推波助瀾。
這兩件事,都得做到。
頭一件事,楚弦得再去一趟極陰深淵,想法子培養、激發西淵之主墨琳上位的念頭。后一件事,則要借力,從而推波助瀾。
所幸楚弦有前世的記憶,知道一些圣朝上位者的想法,尤其是朝會和首輔閣的治理天下的大方向。
立新地皇的念頭,圣朝上位仙官當中也有不少人在想,在運作,楚弦得想法子將這一股力量引出來,然后引到墨琳身上。
如何做,楚弦已經是有了他的計劃。
成功與否,必須算無遺漏,而且,運氣也必須要好。
此外,這件事楚弦得有一個幫手,這個幫手官位可以不高,但至少要有資格參加圣朝朝會議事,還有最重要一點,這個幫手,一定是值得信任的人。
萬幸,楚弦還真有這么一個幫手。
京州之地,吏部,郎中府。
部司郎中,那都是四品官位。
前月剛剛得到吏部司郎中任命的崔煥之正看著一封密信。
信,是楚弦寫的,剛剛以千里飛鶴傳書之術送來,也就是說,這書信寫完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崔煥之手里。
崔煥之也不是一般人,作為目前圣朝之內升官最快,前途極大的官場新銳,顯然崔煥之無論見識還是學識都是有過人之處的。
他看了楚弦的信,立刻是陷入了沉思。
信里楚弦沒有隱瞞,而是將其打算如實道出,更是寫清楚接下來計劃的步驟和細節,崔煥之只需要讀懂,然后按照計劃進行便可。
但楚弦信里也寫的很清楚,官場上面的事情,就算是小事,都可能關系生死,更何況是這種大事,所以楚弦告訴崔煥之,這件事,非同小可,不做則以,一旦做了,就不能回頭,而且必須傾盡全力。
既然是有風險的事情,而且關系如此巨大,那可是涉及地皇級別的政事,當然要深思熟慮。
許久,崔煥之喃喃自語:“楚弦他這是將我當成他最信任的人了,他成熟了,這件事以他現在的地位和影響力,的確是不能參與,否則,必惹禍端,而我便不一樣,我為官已過二十載,資歷足夠,如今為吏部司郎中,正四品,若是我來推動這件事,雖說也有些吃力,但要比他一個六品府令要強得多,而且我還是蕭禹中書的學生,關系那是一榮俱榮一毀俱毀,這件事,蕭禹中書也必然會站在我這一邊,楚弦考慮的很周到也很全面。”
說完,崔煥之將信又看了一遍:“新立地皇,這種事情他都敢摻和,膽子太大了,不過朝中似乎也有一些仙官有類似的想法,楚弦說要拉攏這些力量,一起推動,擺明利弊,考慮權衡,這些倒沒什么,就是沒想到,他居然知道上一任地皇的來歷。”
深吸了口氣,崔煥之似乎是做出了決斷。
他手指輕輕一彈,手里的書信立刻是化為飛灰。
“嚴吉!”
招呼一聲,崔煥之穿衣,帶著李嚴吉秘密出府,直奔中書令府邸。
此刻楚弦,已經是重回極陰深淵。
這一次楚弦是有備而來。
深淵之內的鬼修,鬼獸,顯然都記得楚弦,看到楚弦居然回來了,自然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居然有這種傻帽,已經離開深淵,就應該有多遠,走多遠,永生永世都不再回來才對,這楚弦居然又回來了?
想不通,也想不明白。
但沒人敢小瞧楚弦,更沒人敢招惹他,一只鬼獸動作慢了一些,被楚弦逮住,直接騎在對方頭上,讓對方去西淵之主的巢穴。
這鬼獸哪里敢說不去,就算是心中再有不愿,也只能老老實實馱著楚弦,心驚肉跳的跑去西淵之主的巢穴,那模樣,和狗差不多,甚至還不如。
對于楚弦的歸來,西淵之主墨琳沒有一點驚訝。
她當然知道,楚弦的頭上,有她一根頭發,楚弦的元神手腕,有她一根頭發穿著的九丹手串,楚弦去了哪,她都是第一個知道的。
這一次,她主動問楚弦。
“外面,真有你書中所言的那么好?”
和之前生澀的聲音和聲調不同,這一次,墨琳的發音標準了很多,而且,聲音也輕柔了不少。
若不是她那一頭詭異無比的長發,看上去,她便像是一個女先生一樣,很是知書達理,有一股文氣。
楚弦先是拍拍那渾身發抖的鬼獸,讓對方離開,后者如蒙大赦,急忙是激動的離開,連頭都不敢回,等到鬼獸走了之后,楚弦才道:“世上的事,世上的人,有多好,就有多壞,冰浮與水,必沉二露一,水面下的東西,陰暗里的邪惡,總是更多,這是天道規則,實際上,這世上的不如意之事要更多,這才會有太宗圣祖創立圣朝,以法、道、文治天下,興人道,尊仙道,自強不息。”
墨琳琢磨楚弦的話,隨后又問:“你畫中所講述的主人公,便是你自己吧?你為何費盡心思,也要做官,官,有那么好么?為何不全心全意學習術法,求長生,煉神通,這樣,誰敢惹你,你就殺誰,這才是自由自在,逍遙無邊的活法。”
楚弦搖頭:“這世上,哪里有什么自由自在,哪里有什么逍遙無邊,便是強如西淵之主的你,也不是得遵循記憶中的烙印,遵循深淵的規矩,不敢,也不能逾越一步。”
墨琳笑了。
她是頭一次笑,而且笑的極為好看,但楚弦卻明白,這笑中,帶著殺意,或許下一刻,她就會動手,將自己給滅了。
惶恐啊,害怕啊,想求饒。
但楚弦知道,若是求饒,死的更快,所以,他依舊是忍著恐懼,身子很挺拔,擺出了一幅殺我,我也這么說的架勢。
墨琳沒有動手,她只是笑著道:“我讀了書,知道了很多事情,深淵的規矩,全在我們三個深淵之主身上,我們說一,就是一,我們說二,就是二,我要離開深淵,沒人會攔我,也沒人能攔得住我,我自己這一關,我已經過了。”
楚弦心中叫好,卻是表面平靜。
“出了深淵,只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跳到了另外一個更大一些的牢籠當中。”
這話,很明顯墨琳不認同。
“胡說八道!”
駁斥一句,但她沒動手,而是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楚弦小心肝狂跳,松了口氣。
沒動手就好。
這說明,自己還是墨琳心里的紅人,換做其他人,早死八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