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弦此刻是陰著臉。
圣朝的稅本就不高,尤其是在涼州,因為地處偏僻,已經實行了數十年的減稅政令,沒想到居然還有如此嚴重的逃稅之事。
最讓人咂舌的是,對方居然還如此的肆無忌憚。
“這瓦城府令是干什么吃的。”楚弦罵了一句,不用問,這德瑞祥敢如此肆無忌憚的偷逃稅款,瓦城的府令必然是有監管不力的責任,甚至,也有可能牽扯其中。
楚三在一旁站著,此刻是在等候楚弦下令,如果楚弦讓他去抓人,楚三會毫不猶豫去做。
不過楚弦沒有。
站的高度不同,看問題的角度和處理問題的方式也會不一樣。
現在楚弦是刺史,他的一舉一動都得謹慎,而且是要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要驚人的那種,所以事情還得弄清楚才能想出應對之策。
楚弦考慮的不光是一個小小的瓦城,他是在看整個涼州,仔細回憶了一下內政書中涼州各地的稅報,當中瓦城只排在中游,那么其他城地,是不是也有和瓦城類似的情況?
楚弦覺得,肯定有。
說不定問題比瓦城還嚴重。
所以先不急。
而關于德瑞祥這個商會,楚弦也是仔細探查了解了一番,德瑞祥在涼州也屬于大商會,是幾個有錢的商戶組成的商行,各占股份,再查,便知道這些股東當中,居然是有不少各地官員的遠親。
雖說圣朝律法嚴禁官員行商,卻沒有禁其遠親,所以這算是一個漏洞。
楚弦明白了,怪不得對方如此肆無忌憚,這擺明了就是官商勾結。
這種事絕對不是個案,楚弦不信自己上一任刺史郭婿不知道,而李季作為長史,他難道也不清楚?
在瓦城的這幾天,楚弦和楚三兩人不斷探查,也算是弄清楚了不少事情。而這個過程當中,兩人發現已經有人暗中在跟著他們。
不用問,這種探查肯定是被人家給察覺了,這也是難免的事情,更何況,楚弦查探事情,也沒有特別隱藏。
對于一直跟在后面的尾巴,楚三請示要不要出手教訓警告一番,楚弦想了想,搖頭,一個小角色,沒有必要費什么心神,而且瓦城這邊的情況,已經摸的差不多了,因為對方壓根沒有什么忌憚,做事也是相當猖狂,就從他們前兩天剛來,一個伙計都知道如何偷逃稅銀,便知道瓦城的情況是如何的肆無忌憚了。
所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楚弦打算暫時離開瓦城,繼續去其他城地去探查一番。
不過剛剛出了瓦城,前面道路就被人給攔住了。
攔路的人有十幾個,而且個個面色不善,都是武者,當中更有一個文士滿臉笑容,一幅肆無忌憚的模樣。
“二位,留步。”
這文士留著八字胡,此刻上下打量了楚弦二人一眼,便沖著身旁一個人問道:“是他們嗎?”
那人點頭。
楚弦看了那人一眼,知道這幾天自己和楚三打探情況的時候,這個人便一直跟在后面的尾巴,不用問,對方是發現自己要離開,這才追了上來。
文士得到確認,讓那人后退,然后上前拱手道:“二位不是商人。”
“你怎么知道?”楚弦問了一句。
那文士哈哈一笑:“詹某見多識廣,在瓦城呆了這么久,是不是來往客商一眼便知,若是商人,不可能只有兩人同行,而且出入瓦城什么都沒買,什么都沒賣,試問會有這樣的商人嗎?”
楚弦也是一笑:“怎么稱呼?”
文士洋洋得意:“德瑞祥,詹文德,閣下又是那個廟里的菩薩?”
不得不說,這文士問話有他的特色,簡單來說,就是先禮后兵。楚弦這時候一笑,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問道:“你們有何指教?”
那詹文德一愣,估摸沒想到對方如此不給面子,居然連家門都不報一下。
詹文德在德瑞祥里,也算是一號人物,自問什么人都見過,什么場面都經歷過,所以是自命不凡,此刻他倒也不生氣,而是冷笑一聲:“不報家門就是不給面子?不過也無妨,我這個人,很大度,不會生氣。至于有何指教,這個也好說,詹某歷來是喜歡交朋友,見著二位,就生出結交的心思,這不,專門帶人來攔著二位,瓦城那邊已經給二位準備好酒席,還請二位轉身,賞臉一敘,說不定還真能交個朋友,有道是出門在外,多個朋友多條路啊。”
楚弦笑了,這話連鬼都騙不了,也虧得這詹文德能臉不紅心不跳在這里胡扯。
真回去,估摸直接就得被控制軟禁,逼問來歷和目的。
這些,楚弦知道對方是做得出來的,涼州地界的人,本來生性的兇悍,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的事情都是常見,真要觸及了對方的利益,對方肯定會下黑手。
當然,這些人肯定是忌憚。
因為他們也摸不清自己這邊的情況,否則如果摸清楚了,估摸直接就動手了。
就在楚三覺得,楚弦肯定會讓他出手,狠狠教訓一下這些人,然后他們揚長而去的時候,卻是聽到楚弦扭頭問了一句:“楚三,你餓不餓?”
楚三愣了。
這是什么套路?
之前也沒說啊,但說實話,楚三雖然早就修煉到辟谷的境界,可身為武者,這一天幾頓飯也是頓頓不落,今天大早還真沒吃東西,所以楚三很老實道。
“餓!”
楚弦點頭:“既然餓了,而且還有人請吃飯,那咱們就回去吃一頓,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問問這位詹先生。”
居然同意了!
那邊詹文德很是驚訝,他這人,最喜歡賣弄口才,玩弄人心,他料定,對方肯定不敢回去,估摸是要動手的,但他不怕,他帶了商會十幾個好手,對付兩個人,簡直是手到擒來。
可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居然不按套路出牌,居然是同意了。
這讓一向能言善辯自命不凡的詹文德一時間不知該怎么對答。
楚弦那邊摸了摸肚子,笑道:“詹先生,我二人能吃,你那酒席可得置辦的好一些,多一些,吃的不合適,一來你們商會丟臉,二來,我們也是會翻臉的。”
這話笑著說出來,一臉的平易近人,但看在詹文德眼中,居然是讓他心頭一跳。
總感覺什么地方不對。
但詹文德作為德瑞祥商會的師爺,那也是位高權重,最重要的是,他自認謀略無雙,十分自負,此刻又如何能在這面子上被人比下去。
當下是反應過來,哈哈一笑:“二位既然這么賞臉,那咱們就走,至于酒席,那不用問,絕對是最好的。”
說完這一句,他背地里卻是暗道:“再好的酒席,你們也得有名吃喝啊,這次回了瓦城,生死就由不得你們了。”
于是兩幫人,各懷心思,一派祥和的走回了瓦城。
德瑞祥商會有諸多酒樓,但此刻,詹文德帶著楚弦和楚三去的,卻是一個十分偏僻的院子。
進門之后,可以看到兩旁站著的,都是彪形大漢,一個個殺氣騰騰,有的手里還拎著彎刀,刀口鋒利,吹毛即斷。
這些大漢當中,不乏一些強悍的半妖,甚至是妖族。
最里面站著的,就是兩個牛頭妖族,體魄之強,遠超人族,哪怕是楚三這種生猛的壯漢,站在這牛頭妖族面前,也只能到人家胸口,單純的力量上,根本無法與之相提并論。
這還不算,旁邊還有人用鐵鏈牽著兩頭虎狼妖獸。
這玩意極為兇悍,體格比一個公牛都要大,滿嘴獠牙,長短不一,密密麻麻,一雙帶著血色的獸瞳,透著無窮殺意,無論看誰,都像是在盯著食物。
就是這場面,一般人看了,估摸連路都走不動了,可無論楚弦還是楚三,都是一臉無懼,這一路走過去,甚至是閑庭信步一般。
詹文德一直在觀察。
這陣仗,他用過很多次了,可以說早已經是得心應手,無論是競爭對手,還是官家的人,走這一遭,再有銳氣,再有底氣,都得露餡,都得膽怯。
而無論一會兒問什么,談什么,對方氣勢一弱,那無論做什么都是他這邊占優勢。
可這兩個人的樣子,詹文德又有些拿不準。
心中暗道,他們莫非不怕?
不可能的,這種場面,是個人就會怕,以前也有牛皮哄哄的人來瓦城搞事情,結果往這里一帶,一走,再看,什么銳氣,什么傲氣都沒了,而且是有問必答。
“哼,倒是挺能裝,我倒要看看,你們兩個能裝到什么時候。”詹文德覺得自己經驗豐富,而且現在是他的地盤,他的主場,想做什么都可以,對方無論是什么來路,在瓦城這地界,都得給他乖乖聽話。
至于酒席,當然有準備,不過以往每一次,無論是帶誰來這里,對方都沒心思吃喝,反倒是詹文德自己可以又吃又喝來看戲。
此刻一路走到客廳,里面依舊有幾個拎著刀的大漢,圍在桌子周圍看著,試問,再心大的人,也沒心思吃喝了。
但是顯然,這一次詹文德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