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來,這件事沒什么,可楚弦能感覺出來,這是對方在向自己挑釁,原本楚弦是讓監察御史查辦宋光明,但對方一辭官,那么很多東西就難查了。
可以說對方這一招是打了楚弦一個措手不及。
而且對方最厲害的是,沒有對周強仁的案子做出決斷,就直接辭官,如此一來,其他人審問周強仁,周強仁就算是知道什么,也不會吐露出來。
此外,楚弦肯定,周強仁根本不知道宋光明的事情,以宋光明這種人的精明,又如何會讓自己的把柄落在周強仁這種廢物身上。
現在看來,宋光明背后的能量不可小視,宋光明能辭官,這不算厲害,厲害的是,能讓這份辭呈通過,這說明,其背后力量的黑手,足以伸到六部當中。
這可就嚴重了。
想了想,楚弦直接寫紙鶴傳書,讓監察御史繼續查宋光明,對方想要以辭官之法來置身事外,想得美。
而且楚弦有一種感覺,怕是很快,便會有什么事情發生。
“風雨欲來啊。”
楚弦將紙鶴放出,紙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
外面正在刮風,而且風力不小,隨心的官員告訴楚弦,已經是進入了吞陽城的地界。
楚弦撩開車簾向外看去,可以看到外面天色昏暗,吞陽城,日晝短,夜色長,且常有烏云遮天,所以才會稱之為吞陽。
吞陽無烈日,早晚見斜月。
“停下!”
楚弦這時候想到了什么,開口說道。
當下,大隊人馬停步,等待楚弦發號施令。
“此處距離吞陽城懷恩縣有多遠?”楚弦問了一句,旁邊有熟悉涼州地界的官員立刻是道:“回稟刺史大人,不遠,最多半日路程。”
楚弦點頭:“那先去懷恩縣。”
一句話,隊伍再次出發。
隨行的官員有的人不解,為何不直接去吞陽城,而是要先去懷恩縣?
他們不解,但有人知道,當下有知情之人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那是因為,咱們涼州前兩任的刺史大人,就在懷恩縣。”
“是哪位大人?”那人問了一句。
“蘇文正,蘇大人!”
楚弦的確是去見蘇文正的,這件事于情于理,楚弦都應該前來拜訪,一來蘇文正是官場前輩,而且曾經擔任涼州刺史,二來蘇文正對楚弦,有恩。
楚弦當年在定海縣做縣丞的時候,就是因為蘇文正的舉薦,這才有機會踏入洞燭司。
要知道他們之間是沒見過面的,蘇文正能如此提攜,楚弦又如何能不記著這恩情。除此之外,蘇文正為官也是剛正不阿,因為妖族入侵的事情,主動辭官,鎮守這位于邊界的懷恩縣。
這是楚弦心中的官員表率,所以既然來了,那自當是去拜訪。
懷恩縣和定海縣一樣,都是出于邊界重縣,注重防御,隔著很遠,就可以看到縣防,走到城門時,里面的縣令已經是經人通報,急急忙忙趕來迎接。
懷恩縣的縣令看上去也是中規中矩,沒什么特殊之處。知道楚弦是來拜訪蘇文正的,所以主動引路。
蘇文正雖然辭官,成為百姓,但畢竟是坐過涼州刺史的,所以懷恩縣的縣令那是一點都不敢怠慢,平日里也是經常去拜見,自然是輕車熟路。
“刺史大人,蘇大人他自從辭官回來,就主動遷居,將家安在懷恩縣城之外,更加靠近妖族之地,這是為了更好的震懾妖族,這份胸懷和責任,讓下官心悅誠服啊!”路上,懷恩縣令說這話,一邊介紹縣中情況,一邊說蘇文正的好。
懷恩縣楚弦也看了,規模是要比定海縣大,屬于大縣。
大縣縣令,小縣縣丞,這是圣朝底層官員的規矩,懷恩縣是大縣,所以主政一方的就是縣令,縣丞屬于副官了。
或許是有人提前通報了,楚弦在前面山頭,看到了一處宅院,此刻,有人已經站在門口迎接。
這人雖一身布衣,神態自得,自有一種氣勢,楚弦知道,若無意外,此人必是蘇文正了。
“楚大人,久仰,久仰!”蘇文正笑呵呵道,他一身布衣,衣衫整潔,近乎一塵不染,而且蘇文正術法修為極高,在楚弦看來,已到法身境巔峰了。
再向前一步,便是道仙。
怪不得能以一人之力,鎮守邊界,沒有實力肯定是不行。
楚弦也是客客氣氣:“蘇大人,楚弦來打擾了。”
“哪里哪里,請入寒舍一敘!”蘇文正邀請,楚弦讓了讓,還是邁步而入。
畢竟他現在是在任的刺史,蘇文正讓楚弦為先,也屬正常。
蘇文正這宅院不大,前后兩院,屋舍四間,后院有草亭石凳,建在一個假山上面,坐在上面,可登高遠望,看到遠處妖族之地。
可以說,如果沒有妖族來犯,這里當真是景色秀美,看上一眼,都讓人難以忘懷。
此刻,蘇文正便邀請楚弦坐在這里,兩人雖然是頭一次見面,卻是相談甚歡,大有相見恨晚之勢。
暢聊許久,蘇文正道:“當年我便知楚大人你必可一飛沖天,只是楚大人你升官的速度,比老朽預料的還要快上很多啊,果然是年輕有為。”
“蘇大人繆贊了,楚弦前來,一來是為了拜見蘇大人,感謝蘇大人當年提攜之恩,二來也是想要請教蘇大人,治理涼州的良策。”楚弦誠懇說道。
蘇文正一笑:“請教不敢當,老朽久離官場,遠不如楚大人的見解,不過可以一起探討一二。”
楚弦想了想,直接問道:“蘇大人,可曾聽說過六盟?”
蘇文正神色一怔。
雖然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但楚弦還是捕捉到蘇文正神色當中的那一絲不自然。
“楚大人,與那六盟結怨了?”蘇文正反問一句。
楚弦點頭承認:“結怨了,而且仇怨不淺。”
“那倒是麻煩事。”蘇文正嘆了口氣道:“六盟,不好惹啊。”
楚弦一笑:“怎么個不好惹?”
蘇文正神色一正:“隱匿、勢大、根深蒂固、富可敵國,又與圣朝官員有千絲萬縷的關系,老朽當年做刺史,尚且得在一些地方讓著他們,就是怕他們亂來,做封疆大吏,最怕的就是州地出亂,說的準確一點,就怕百姓生計有問題,一旦百姓的生計出了岔子,無論你再有能力,才學再出眾,事情做的再好,上面也會立刻將你撤換,所以這一條線,不能碰。六盟最恐怖的地方也在于此,他們觸手涉及各種行業,隨便做一些手腳,例如哄抬某個商品之物價,導致供不應求,這些咱們的官員甚至都看不出來,就算是出了問題,也是毫無察覺啊。”
楚弦聽到這里,也是眉頭一皺,暗道這一次來找蘇文正算是找對了,這種事情,其他官員根本一無所知。
如果對方真的在百姓生計上動手腳,那的確是相當要命的,如果出問題,吏部那邊對刺史的考核就會添上一筆,倘若問題再大,直接撤換也是有可能的。
“他們,有這個膽子?”楚弦這時候問了一句,顯然有些不信邪。
“若是隱秘,不被人察覺,又沒有證據證明是他們做的,他們又怕什么?”蘇文正笑道。
楚弦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六盟如果真的有這種能力,必然會讓整件事看上去‘順理成章’,就像是要操控米價,那必然會做足了前面的準備工作,然后讓米價的上升看上去毫無破綻,這就是順理成章,最麻煩的是,這種事情極難察覺,也毫無痕跡可尋,可一旦爆發出來,那殺傷力就相當大了。
“我知道楚大人你善于探案追兇,可這次,不是兇殺大案,甚至你可能連對方的手段都摸不清,不過好在,六盟是商人,商人逐利,他們不會將事情做的太絕,所以只要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便可以相安無事,畢竟,相對于他們,涼州之地最重要的還是防御妖族。”蘇文正說道這里,聲音當中也是透著一絲疲憊和無奈。
“做官,要講究妥協之道,這一點,楚大人年紀輕輕能坐上刺史之位,應該很清楚。”蘇文正說道。
楚弦點頭:“不錯,做官,的確要懂得取舍,懂得妥協,但在楚弦看來,六盟之患,高于妖族。”
蘇文正被這一番話弄的臉色一怔,隨后笑了。
“楚大人,你這話有些危言聳聽了,六盟只是一群商人,他們的危害,又如何能高過妖族?”顯然,蘇文正不
認同楚弦的話。
楚弦并不想在這件事上爭論一個高地,所以是岔開話題道:“且問蘇大人,可知六盟底細?”
蘇文正心中暗道考我?當下呵呵一笑:“所謂六盟,實際上是六個商會,盟約之說,也只是一種說法,明面上,是不存在六盟這個東西的,他們的底細,老朽也知曉一二,他們分別為德瑞祥、百獸堂、藥王觀、龍泉寺、尚武門,輕煙閣,這個是六大商會,簡稱,六盟。”
楚弦聽得是連連點頭,顯然蘇文正這刺史也不是白當的,對于這個六盟了解的還是十分透徹。
甚至于就是楚弦,對于六盟的底細和組成,也是不甚了解,只是知道存在這么一個商會聯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