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煥之一臉的如夢方醒,就像是之前,做了一場渾渾噩噩迷迷糊糊的大夢,直到這一刻,他才‘清醒’過來。
因為他深思熟慮之后才知道,楚弦的選擇雖然兇險無比,卻是最有希望更進一步的道路。
圣朝的官員,沒有一個是傻子,尤其是坐到高位的官員,更是一個個城府如海,你能想到的,他們同樣能想到,你能看穿的,他們看的更仔細。
神明這檔子事,別人不知道,圣朝高層能不清楚?
絕對是一個個看的清清楚楚,但在圣朝做官,講究的就是難得糊涂,有的是真糊涂,有的是裝糊涂,這就是官場之術。
若是要在官場混,目標就是高官厚祿,沒有打算攀登巔峰,那么就可以老老實實,循規蹈矩。
但如果是要攀登巔峰,就必須要時時刻刻有自己的‘政見’。
尤其是,明知道一些規矩不合理,還不敢提出反駁意見的,這就是不敢發聲。
圣朝考核官員,不敢發聲的官員,就算是再優秀,再有能力,也會在某種程度上‘放棄’,因為大家將來要找的掌舵人,必須是要有真知灼見的人物,必須是要能帶給他們‘希望’的人物。
這種人物的第一個必須要具備的,就是自己獨特的‘政見’。
便如一大群魚,游在后面或者中間的,不需要擔心路線,不需要擔心會不會遇到暗流,會不會遇到食肉的兇獸,因為,他們只要跟著魚群前行就可以。但如果想要當頭魚,帶頭的那個,就不能隨波逐流了。
那必須要有自己的主見,否則如何帶領魚群,繼續向前,避過災難,發展壯大。
所以說,這可以稱作‘魚群理論’。
楚弦現在就是用這個魚群理論來說服崔煥之。
崔煥之聽明白了。
而且也明白,自從楚弦做到極州刺史的那一刻起,就必然要面臨這個抉擇,也就是說,是要選擇在魚群中,隨著大家一起走,還是要選擇那頭前引路的頭魚。
崔煥之顯然還是能力有限,直到現在,他才反應過來,相對來說,蕭禹中書就要厲害很多,當初楚弦主動請纓的時候,蕭禹中書就不愿意,更是想讓楚弦放棄這個想法。
這里面,就有為楚弦考慮的因素在里面,也就是說,一旦做極州刺史,那就必然會面臨這個選擇,而這個選擇就像是一條只有兩條路的分叉路。
這兩條路,只能選擇一個,且無法后退,更不可重來,一條路,穩穩當當,但絕不可能再成為頭魚的可能,另外一條路,有成為頭魚的希望,但卻是坎坷無比,布滿荊棘,稍微不留神,就可能徹底中斷政治生涯。
那一刻,楚弦做出了選擇,而蕭禹中書也同意且相信楚弦的選擇。
這一點,楚弦在受到首輔閣回信的時候,就已經看出來了。
這件事楚弦沒有和崔煥之說,是怕打擊崔煥之,因為在官場的理解和洞悉力上,崔煥之已經是被楚弦拉開了距離,有些趕不上趟了。
此刻崔煥之如夢方醒,深思熟慮后,居然是改變了想法。
“我明白了,楚弦,我支持你的想法,這一條路既然選了,就只能走到黑,你有這個勇氣,我一定幫你。”崔煥之這時候居然是斗志激昂。
但顯然,也可以從崔煥之眼中看出了一絲失落。
這失落不是針對楚弦,而是針對他自己的。
因為崔煥之自己已經是清楚的意識到,他已經是失去了成為頭魚的可能性,這不怪別人,怪他自己在類似岔口的路上,選擇了更穩妥,但也是讓人失望的那一條路,安逸,卻很短,另外一條,兇險,卻是近乎無限。
楚弦說服了崔煥之。
這是好的開始,因為如果連崔煥之都搞不定,楚弦是真的沒有信心去搞定首輔閣,現在這第一炮打響,接下來,是更加殘酷的爭斗。
“你現在需要拉盟友,將所有能用上的關系,都用上,現在立刻去找你的岳父,他在京州的關系比我都要多!”崔煥之既然打定了主意,就會不惜一切的幫助楚弦。
因為在他看來,楚弦就是他政治生命的延續,楚弦是他的門生,是他的學生,所以這件事,他是義無反顧的幫助。
楚弦的岳父,自然就是醫仙李附子。
雖說李附子官位不高,但作為醫仙,在圣朝的地位那是相當的高,而且別看李附子平日里低調無比,若是真的要找一些人幫忙說話,或許能量比崔煥之都要大得多。
楚弦也是點頭。
這次回來,也應該拜見李附子,畢竟自己和李紫菀的事情早就定了下來,若不是這一次突然被弄去天元書院學法進修,估摸已經是和李紫菀成親了。
帶著三位神明,楚弦去拜訪了李附子。
要么說是一家人,李附子聽到楚弦的要求,只是略微想了想就點頭同意,還是岳父更加親近,再說,李附子對楚弦早就是十分喜歡,再加上李附子的性格那是相當的孤傲,說白了,是帶著一種‘邪’性的,只要是他認為對的事情,才不會管那么多世俗眼光,也不會管太多的利益糾葛,該做,就去做,絕對不會猶豫半分。
所以說,李附子是最容易爭取到的。
而本來,楚弦還不想麻煩自己那些紈绔子弟朋友,可現在,不想麻煩都不行,因為這些朋友背后那都是圣朝的高官,必須得搞定。
沈子義和趙顏真不在京州,但兵部尚書趙恒在,以楚弦和沈子義還有趙顏真的關系,去拜訪這位兵部尚書大人,都會被當成座上賓,尤其是趙顏真幾次都和趙恒說過,如今沈子義能有這種提升,都是多虧了楚弦,所以說,趙恒對楚弦也是十分親近,這一次楚弦找他說事情,要征求對方的同意,趙恒雖然知道這件事難度極大,但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不過趙恒也告訴楚弦,這件事,如果到時候勢頭不對,他也不會單槍匹馬的幫助楚弦,畢竟就他一個人,也不可能扭轉局面。
“這件事,楚弦你也別怪你趙叔叔自私,實在是沒法子,你要弄的這事情太大,你趙叔叔我雖然在首輔閣內,但說實話,只能算是首輔閣中的普通一員,其他首輔閣官員若是都反對,我也不可能單槍匹馬與他們對立,所以……”
趙恒說完,楚弦就急忙點頭:“如此就足夠了,趙大人只需看情況行事便可,如果真的是墻倒眾人推,楚弦也絕不會連累趙大人。”
從趙府出來,楚弦馬不停蹄,去見了秦老虎,見了潤良辰,這兩位背后是圣朝的上將軍和玉將軍,在首輔閣內的地位超然,如果真的能幫自己說兩句,大事可成。
官場上的朋友帶著利益,但楚弦交秦老虎和潤良辰這些朋友的時候,卻是十分純粹,并沒有混雜其他的東西。
這一次楚弦也只是將自己的打算道出,這兩人思謀一下,都是點頭同意,他們可不是一般的紈绔子弟,多少都是帶著腦子的。
或許他們對官場不感興趣,喜歡玩樂,但不代表他們不懂官場當中的道道。
簡單來說,想要繼續瀟灑玩樂,就得有靠山,他們現在的靠山雖然很穩固,但也得為將來,為子孫后代謀劃。
楚弦在他們眼中,就是將來穩固靠山的一個選擇。
如果成功,對他們是只有益處,所以這才同意。
當然,蕭禹中書那邊,楚弦更是要去拜見的。
不過見蕭禹,就不需要說那么直白了,拜見的過程,楚弦甚至沒有提起他要做的事情,只是臨時做了一幅畫,請蕭禹中書在上面題字。
簡單的要求,卻是包含了很多內涵的意思。
自己的來意,中書大人不可能不知道,這字,若是中書大人題了,那就說明中書大人也是支持自己的,如果找了各種理由而不寫,那就是說明中書大人不同意,如果是留下子,說改日有時間題字,那就是說中書大人不偏不倚,不會支持楚弦,也不會當眾拆臺。
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而蕭禹中書聽到楚弦的請求之后,想了想,居然是提筆,在上面題字,然后讓楚弦帶走。
這么一下,楚弦算是摸清楚中書大人的意思了。
這讓楚弦十分的興奮,也是十分的高興,不過仔細看上面的題字,乃是一首警醒的詩句,寫的是‘無槳行舟激流道,岸色匆匆難再復,且聞轟鳴鳥驚語,錯行磅礴萬丈高。’
這就是在告訴楚弦,幫你可以,但該怎么走,你自己看,若是走錯路,便如同激流行舟,一旦走到絕路,前面就是萬丈瀑布,到時候落下去,必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楚弦倒是不怕,他這人膽子很大,有的時候可能在一些小事上會猶豫不決,不好選選擇,但在一些大事上,楚弦這人向來是說什么就是什么,極為果斷。
既然選擇了激流行舟這一條路,那楚弦就必須要走到底。
忙到天黑,但楚弦卻沒有睡意。
因為距離明日的朝會,也只有幾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