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確定這個鬼鬼祟祟過來的家伙不是鬼子或者土匪之后,陽溝村徹底的安靜了下去。
這年頭沒有電燈,雖然有油燈,但點煤油燈可是要花錢的,所以一旦天黑,天地間往往就是一片漆黑。
但今夜,陽溝村里有兩家的油燈,卻亮了一整夜。
一家就是陸燕家,一家是王保長家。
保甲制始于宋代,一直都是王朝用來鞏固基層統治的一種手段。
民國之時,南京方面為了達到壓縮延安部隊的生存空間,也沿用了這一制度。
西安事變之后,統一戰線形成,保甲制對延安部隊的防范功能因此而消失,但這一制度卻依舊保存了下來,更多的功能體現在監督當地民情,幫助征收各種苛捐雜稅和攤派上面。
王保長名叫王長天,多少識幾個字,很多年前邊已經是村中的保長。
此刻,王長天正一鍋接一鍋的抽著旱煙,整個房間里都是煙霧繚繞。
兩個兒子王文平和王文華坐在板凳上,看著愁眉不展的王長天,兩張黑臉都扭成了苦瓜。
“老頭子,你就少抽兩口!”
老太婆咳嗽著道:“你這抽再多煙,也想不出啥法子來,還不如早點睡覺——你不困,兩個孩子還困呢!”
“你懂個啥?”
王長天呵斥道:“八路來了你知不知道?八路是干啥的你知道不?打土豪分田地,要共產——你說咱們家,辛辛苦苦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攢下這么十幾畝田地,眼瞅著能過上幾天安生日子了,可他這一來,給咱們家共產了,那咱們家這么些年,不就白忙活了?”
一聽到要將自家的十幾畝田地給共產了,老太婆頓時急了:“老頭子,你可趕緊想想辦法啊……”
“爹,要不咱們明兒一早,召集全村村民,將那八路趕走算了?”大兒子王文華道。
“要那么簡單,我這還愁個啥?”
王長天兩眼一瞪道:“往常咱們家說什么,我是保長,左鄰右舍的肯定聽,可現在不一樣了,八路要共產,可村里除了咱們家,誰家還有田地?還不都是馬大爺家的佃戶?他們巴不得這八路共產,將田地分給他們呢……說不定連咋家的那十幾畝田地他們都想分了,能幫咱們?”
老二王文平蹭的一下起身,四處亂竄。
“你干啥呢?”王長天吼道。
“找家伙事——我去干他!”
王文平咬牙切齒的道:“反正他一個外鄉人,死咱們村就地一埋,根本就沒人搭理……”
“蠢貨——你給我坐下!”
聽到這話,王長天氣的直接從床上蹦了起來,渾身哆嗦著道:“我怎么就生出你這么個廢物,真是老天沒眼……”
“我咋啦我?”
王文平坐下,一臉委屈的道:“我這也不是為了咋家么?”
“為了咋家?我看你是想害咋家!”
王長天余怒未消的道:“人家到咱們村是一個,可人家后頭,有大部隊呢,這要是有一丁點風聲出去,咱們家能活的成?
“而且就你這身板,你能干的過人家?”
王文華在一旁幫腔,瞅著還沒自己高的弟弟道:“人家可是能連日本人都干死的殺才,手里還有槍,別說你,就咱們全村人一起上,估計人都能給咱們全殺光咯……”
“那家伙,沒那么厲害吧……”
王文平頓時慫了,有些不敢確信的道。
“馬嶺村死了十幾個八路,就他一人活著出來,你以為能是善茬?”王文華繼續嚇唬。
王文平便徹底萎了,苦瓜著臉道:“村里人不幫咱們,咱們又干不過他,那你們說怎么辦吧?反正我是沒轍了……”
“靠你想轍,咱們一家人非得喝西北風不可!”
王文華笑罵,有種智商碾壓的優越感,這才回頭看王張長天道:“爹,照我說,干脆咱們去找馬老爺,反正咱們家就十幾畝地,村里剩下的地可都是他馬家的,要共產,他馬家比我們都急……”
“老頭子,我覺得這法子行!”
老太婆激動道:“他馬家家大業大,要得罪八路讓他們家得罪去,咱們家可惹不起八路!”
“不妥!”
王長天噴出一口旱煙道:“這八路要是知道是咱們給馬家通風報信,非得跟咱們家沒完不可!”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咋整么!”王文平又開始尥蹶子了。
“爹,我想起一事來!”
王文華一拍腦袋,喜道:“爹,前陣子馬家讓人帶信過來,催著村里沒交清租子的人準備好該交的租子,過幾天他們來收么?”
“哎呦,我倒是真忘了這事!”
王長天頓時喜道:“咱們家種自己的地,不用交租,可都忘了這茬——算算日子,要是馬家來收租子的話,應該就這幾天了吧?”
“對對!”
王文華一臉曖昧的怪笑道:“欠馬老爺家租子最多的,就是陸燕那破鞋她們家,現在那八路住她們家里了,說不準就搞上了,要是馬老爺來收租,陸燕她們又拿不出糧食來,這八路能不出頭給撐著?到時候,馬老爺怕是想不收拾他都不成——這么多佃戶都看著呢,要是陸燕家不交租子,馬家以后,估計是別想從咱們村收上去半顆糧食了!”
“有道理!”
王長天聽完,滿意的點頭一笑,一臉老懷甚慰的表情道:“有你這個兒子,我張長天總算沒白活一回……”
王文平忙不迭的掉頭就跑,回屋睡覺,心說要是再走遲一步,老頭子保準又得拿自己說事。
翌日。
早早的,村民們就開始忙活,不是吃飯,而是直接下地干活。
給麥田里除草,給豆子地里松土,盡可能的增加肥力等等,就連那些幾歲的孩子,都大的帶小的,提著籃子滿山尋摸,尋找那些開始從土里冒出來的野菜之類。
總之,老百姓們就沒有閑著的時候。
沒有吃早飯這一說,這年頭,一天能保住兩頓飯不餓死就不錯了。
村里來了個八路的事情,除了換來了兩聲住那破鞋家里了之類的閑言碎語或者這八路居然能干死個八路,有點厲害之類。
除此之外,根本沒誰會真的關注,甚至可以說避之不及,生怕張然跑到自己家要飯吃。
那么大一個兒又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敞開了吃那不得一個頂仨?
真到自己那,那還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