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娘娘真的好像瘋了般,抱著九皇子在殿中來回的走,不停的走,時不時的突然站住癡笑幾聲,又時不時的突然定住,然后在那發呆。
樣子過于嚇人,幸虧是白天,不然宮人太監們恐怕心底都要發毛。
作為貴妃娘娘的貼身女侍,也是尚宮的鄭紫,雖是翊坤宮的“大管家”,但畢竟是個女人,這會也是六神無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關鍵時候還是男人靠得住,太監也是男人。
“紫姑姑,娘娘這是...”龐保小心翼翼的走到鄭紫邊上,低聲說娘娘這樣子不對勁,得趕緊把她勸住,要不然怕會出事。
鄭紫微微點頭,正要上前勸說娘娘時,卻見貴妃突然抱著九皇子就往外面走。
走得很快,也很嚇人。
鄭紫慌道:“娘娘,你要做什么?”
“這里悶得很,我要出去走走。”
貴妃說話間已是到了殿門,她的腳步太快,已經不是走了而是奔。
“娘娘,小心啊!”
龐保怕出事,硬著頭皮沖上前攔在了貴妃面前。
“你這奴婢要做什么!滾開!”貴妃的聲音很是尖厲。
“娘娘,您這樣可出去不得...”龐保不住的勸說,他是真擔心娘娘會出事。
“我有什么出去不得?這里又不是乾清宮,這里是本宮的地方!本宮想去哪就去哪,沒人管得了我!”
貴妃卻是什么話都聽不進耳朵,猛的掙脫了龐保,抱著九皇子往外走去。龐保被貴妃推到一邊時,恰好手扯到了貴妃的衣服,“嘩”的一下竟是撕下了貴妃的裙衣。
“奴婢!”
龐保嚇壞了,剛要跪下時卻發現貴妃的身子突然晃了一晃,然后身子便軟了下來。
“不好!”
龐保和鄭紫兩人同時沖上將貴妃扶住,這才沒讓貴妃和九皇子摔倒在地。
“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快來幫忙!”
龐保急的朝外面幾個傻站著的伙者大叫起來,幾個伙者趕緊沖了進來。鄭紫抱住九皇子,幾個伙者和龐保七手八腳的就將貴妃給抬了回去,放在那張娘娘最愛的躺椅上。
貴妃的呼吸變得很急促,全身好像都汗濕了,衣裳縐成一團隨著她蜷曲的身體一起瑟縮,看來很可憐的樣子。
“紫姑姑,娘娘這樣子太嚇人,是不是叫太醫來看看?”龐保焦急道。
“不行!”
鄭紫卻是搖了搖頭,然后嘴唇輕咬,吩咐龐保:“你去叫崔公公來,娘娘的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好,我明白!”
龐保也意識到事情嚴重性,趕緊往御藥局去叫人。
貴妃在乾清宮時,崔文升一直都在的,但貴妃被皇后娘娘攆走后,這崔文升肯定不能再在乾清宮呆了,這會正在御藥局和人說起皇后娘娘賓天的事。
“太醫院的人都瞧過了,皇后這病來得很急,事先一點征兆也沒有,突然就去了,唉...”
“崔公公,聽說錦衣衛的人去了乾清宮。”
“他們去做什么?”
“好像駱都督也在。”
“天津那位么?噢,是了,他們得查驗一下。”
崔文升沒有多想,皇后死的太突然,錦衣衛的人過來查查也是正常。不過照他看,皇后死因沒什么可疑的,畢竟皇后的身體一直不好,也上了年紀,加上這兩三個月一直在乾清宮伺候皇爺,身子累著導致賓天也是常理。
“還好公公您沒在乾清宮。”崔文升身邊的打手巾小王有些慶幸的說了句。
“你這話什么意思?”
崔文升眉頭一挑,旋即不再說話。小王說得沒錯,幸好他崔公公沒在乾清宮,不然錦衣衛這一查,他崔公公沒麻煩也得有麻煩。誰讓他崔公公是貴妃娘娘的人呢。真要有心人想趁機對貴妃不利,他崔公公就是最好的靶子。
“行了,都下去吧,”
崔文升有些無力的坐了下來,他突然感到害怕,很害怕。不是害怕皇后的死,而是他想起了十年前囚禁王恭妃的冷宮。他想到了當年自已似乎對王恭妃很不恭敬。
這越想越是害怕,直到龐保急匆匆的趕到。
“什么?!”
聽了龐保所言,崔文升也是嚇了一跳,顧不得多想趕緊跟龐保往翊坤宮跑。
到了翊坤宮,一瞧貴妃娘娘的樣子,崔文升也是駭了一跳,二話不說就給貴妃搭脈。
他雖是管御藥局的太監,不是御醫,但也精通醫術,醫術本事不比御醫們差。
靜了半響,崔文升出了口氣,對鄭紫等人道:“娘娘脈息雖亂,但還算好,沒什么事。”
“崔公公,怎么會沒事呢,你瞧娘娘的樣子多嚇人。”鄭紫剛剛給貴妃身上蓋了層薄被,雖天熱得很,但貴妃的身子卻很涼。
崔文升朝鄭紫打了個眼色,鄭紫扭頭對那幾個伙者道:“你們出去吧,這里沒你們什么事了。”
龐保也要走,鄭紫卻叫他留下。
“娘娘方才是心中郁氣得泄,才有些失了心智,調理一下便好。”崔文升道,然后開了安神的方子叫龐保派人去御藥房取藥。
“郁氣得泄?”鄭紫有些不解。
“皇后娘娘就是娘娘的心病啊。”和鄭紫,崔文升說話就沒必要拐彎抹腳了。
“你是說娘娘是歡喜過了,才這樣?”龐保有些發愣。
崔文升沒說話,只點了點頭。
躺椅上的貴妃頭上釵環掉了兩根,鬢發零亂糾結披散,臉上的胭脂因為淚水打濕淡了許多,但隨著心態的慢慢平復,看著卻是那么的雍容華貴。
伙者將安神藥取來后,鄭紫服侍著貴妃喝了下去。不一會,貴妃的精神狀態明顯好了許多,她朝鄭紫還有崔文升、龐保點了點頭。
然后,看了眼鄭紫抱著的潓兒,便閉上了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鄭紫和龐保見狀也不敢說話,倒是崔文升卻輕步上前,低聲對貴妃娘娘道:“娘娘,奴婢給您賀喜了。”
貴妃眼開眼茫然的看著崔文升,嘴唇動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意思在問本宮何喜來的?
“娘娘等了這么多年,終是叫娘娘等著了。”
崔文升說這話的時候心跳的很快,因為他剛剛意識到自已可以不用害怕東宮,不用對從前的事感到恐懼。
因為,貴妃娘娘仍將是他崔公公最大的靠山。并且,這座靠山似乎將變得更加牢靠。
“你什么意思?”
貴妃有些沒有聽懂崔文升的話,或者說貴妃似乎還沒有想得這么遠。
“娘娘,鳳冠。”崔文升竭力抑制內心的跳動。
“鳳冠?”
貴妃的雙手不由自主的一顫。
鄭紫和龐保也是雙雙一顫,繼而兩人的目光之中不約而同的出現驚喜。
“鳳冠,鳳冠...真等到這一天了?”
貴妃喃喃自語,然后又落下了淚水,有些哽咽,“這么多年,她死了,本宮也老了,這頂鳳冠終于要換人了嗎?”
“娘娘不老,娘娘一點也不老,要是老的話怎么能有九皇子呢,娘娘你青春的很呢,這六宮之中哪個有娘娘這么美艷,這么年輕的...”崔文升很會說話,眼神示意鄭紫將九皇子抱給娘娘。
懷中的常潓讓貴妃的面容變得很是柔和,突然她掀開了被子坐了起來,吩咐鄭紫:“紫丫頭,給我梳妝。”
“是,娘娘。”
鄭紫趕緊叫人過來,娘娘的妝容現在是很難看。
貴妃嫋嫋的坐在鏡臺前,宮女們擁上來,拿熱手巾擦臉、調整胭脂、鄭紫拿起梳子開始替娘娘梳順長發。
貴妃的情緒已經很平靜了,視線只落在鏡中的自已。
鏡中的自已讓她想到了三十年前初進皇宮,初承恩澤的時候,想到了其后三十年的歲月,想到她不止一次想要戴上鳳冠,可老天爺卻偏偏不讓她如愿。她委屈,她哭泣,她鬧過,她撒潑過,可有什么用?
不是她的終究不是她的,她搶不到。
可那個戴著鳳冠的女人位居中宮,又有什么可高興的?
三十十年的日子和冷宮有何區別?
三十年了!
曾經寵冠后宮的日子早已過去,兒女們也長大成人,出嫁的出嫁,就藩的就藩,她這個皇貴妃也變成了祖母,但她這個皇貴妃卻從來都離那鳳冠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步之遙就好像天地間的距離,讓她鄭淑兒無法如愿。
現在,那個鳳冠的主人死了,這是不是意味著如崔文升所言,她將戴上那頂鳳冠,然后接受臣民們的祝賀呢。
這頂鳳冠又是否會落在她的頭上呢?
貴妃緩緩的站了起來,她的思緒比先前初聞皇后死訊時更為激蕩,也更加復雜,但卻更加平靜。
“我們去乾清宮。”
“皇后剛剛去世,娘娘這會?”鄭紫覺得娘娘現在去乾清宮好像不妥。
“我身為皇貴妃,皇后不在,這六宮事務本宮就要擔起來。陛下那邊也要有人照顧才是。”
貴妃看向被宮人抱著的常潓,吩咐龐保:“你把皇子帶上,從現在起,潓兒不能離我左右。”
“是,娘娘。”
龐保忙從宮人手中抱過九皇子,心里卻突突的跳。
“娘娘,您真的要去?”鄭紫也感到莫名的緊張。
“當然要去,”
貴妃笑了起來,“當年本宮搶不過,現在,本宮要搶了...沒人再能將本宮從陛下身邊趕走,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