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氏出門一路小心,左右好一番觀望,確認未見有姑子身影,這才小心走去了街面。
她快速在路邊買了一頂帷帽后,便鉆進了一家成衣店。
她本只想買一身不起眼的夏裝。她尋思著,晚些時候重面故人,她飽經風霜的楚楚可憐之態,定能搏一個憐愛。
可她瞧見了成衣店的高腳銅鏡……
不對!人靠衣裝馬靠鞍。她已是如此憔悴模樣,若再不好好裝扮,即便程睿來找她,可還會重燃舊情?
躊躇間,她還是放下了手中棉裙,走向了另一邊華麗的刺繡衣裙……
她花了二兩銀子,細細選了兩套襯她黑黃膚色,又可將她此刻清減了不少的身段玲瓏展現的衣裙,再配了一雙鞋,兩塊帕子,兩柄團扇……
隔壁的脂粉鋪她也走了一遭。
只可惜,買完衣裙后,她的手頭哪里還光顧得起!
以前她用的都是五兩銀子一盒的玉面桃花粉,可此刻,她卻唯有去路邊小攤買那五十文錢一盒的脂粉。
在買了胭脂、梳篦,桂花油和螺黛后,她又蹲去地攤選了幾支仿制的珠花和假貨金簪……
廖氏心滿意足回了家中,好好洗了個澡后,腹中又餓了。
她這才想起來,三兩銀子已經用得差不多,可她卻忘了買米面,那她這段時日吃什么?
她想起來鄰居婦人給她的兩碗米,可她……不會生火。
她雖家道中落時過了幾年窘迫日子,可再難,她身邊也都有兩個她娘留下的忠仆,沒叫她做過半點粗活。
前一段在山上也是,她什么活都干了,可關于吃食,姑子們卻半點沒讓她碰。所以別說生火,就是炒菜做飯,她也不會!
拽著手中僅剩的百來文錢,她這才懊惱應該省點銀子的。
隨后,她才發現這屋子雖外邊看著不錯,可實際她翻遍了所有抽屜櫥柜,連根蠟燭頭也都未找到。
換而言之,這屋子雖在這兒,可里里外外,大部分的生活用品都沒有!被褥枕頭沒有,燈燭鍋鏟也沒有!
那三兩銀子,即便她不買衣裳,僅僅捯飭這屋子,也得用個七七八八。
這一刻的她,感覺被誆了。
她頓時有些惱了,想要一上老夫人家中再要些銀子。
可她不知老夫人家在何處,她只得戴上帷帽再次跑了趟那醫館。
可那大夫卻一問三不知。
他說,今日帶她來的那幾位他一個不認識,也不是什么老主顧。不過她接下來一段時日的藥費已都付清了,她只管上門來醫治就是……
廖氏不知是老夫人怕她上門,故意囑托了這大夫別暴露其身份呢?還是老夫人早先就為防范她,故意騙了她?
她無奈往回走,到那巷子拉了個老頭問了她住的那間屋的主人。那老頭只說,那屋子被轉賣過好幾次,上次的住客是個租戶,卻不知主人是哪家。
廖氏又問了一人,除了收獲對方古古怪怪的打量,還是不曾打聽到那屋子的主人。
她暗罵那老夫人當真狐貍,就是怕她上門要銀子,早就有意哄著她……她跺了跺腳,也怪她一心唯恐露陷,倒是對那老太婆少了個心眼……
摳貨!老妖婆!
廖氏瞧著手中剛買來的新衣服,咬了咬牙,還能怎么辦,只能退回去一身了。
然而,成衣店的店家拒絕了她!
那老板先前若不是看這婦人拽了銀子,壓根就不會把新衣裳讓一身污穢,散發腥臭的她一件件往身上試。她這買回去才一個時辰,就又想來退?他的熏香費跟誰拿?
還有,他若給她退了一身,那這惡婦一會兒再把她身上穿著的那一身也要求來退掉呢?他豈不是虧大了!
廖氏氣得頭發暈!
她要理論,可那老板直接拿了掃把將她掃地出門。
這下她便啞巴吃黃連了,在大路上,她露面都不敢,如何敢囂張。
她唯有再一跺腳,抱著新衣裳又跑了一趟醫館。
“大夫,接下來幾日,我不來看診了,您把診金退給我吧!”
“沒有!要么看診,要么滾蛋!”大夫也拿出了掃把……
廖氏沒辦法了,只能拿身上最后的銅板去買了點米油燭等必需品。
她試著生火,可她弄到一臉灰,連淺青色的裙擺都臟了,她也沒能將火生起來。
她唯有去敲開了鄰居家剛剛送米給她的那婦人的家門。
婦人盯著“脫胎換骨”的廖氏上下看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了她就是午前那個一身狼狽,風塵仆仆還受了傷的小娘子。
這會兒見這娘子唇紅齒白,一身鮮亮。束腰寬袖的精致花裙將她優美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活脫脫一狐貍精的風騷樣。
與先前判若兩人的這娘子,更是直接看呆了她的身后相公。
聽到身后兒子也在贊著這姨真俊俏,那婦人一下便生出了警惕。
正經人家的娘子哪能一人居住?瞧她年紀不小,竟是連生火都不會,說明她是慣常享福的?可她身邊又連丫鬟都沒有一個,只怕,這是被大富人家給攆出來的吧?
再想到這小娘子是被馬車送回……
婦人馬上就有了自己的判斷:這小娘子么,多半是個做了壞事犯了忌諱的姨娘,被趕出了家門;要么便是外室之流,勾搭茍且叫人發現被逐出……那不管是哪一種,都說明這女人不是個正經人!不是個好東西!
再一想到眼前女子被送來時一身傷,滿身血的樣子,分明是挨打受罰而來……婦人更是確定了眼前女子“下賤”的身份,“卑賤”的品性。
這一瞬,她的鄙夷一下到達了頂點。
婦人外走兩步,一把拽關上了身后自家大門。
“我瞧著娘子一身富貴,怎么還要自己做飯呢?隨便拿身衣裳去外邊,也能換一大桌好吃的吧?”
婦人陰陽怪氣。
“我家事多著呢!我可只教你一次!你若學不會,以后就餓肚子吧!”
那婦人恐廖氏會再上門,只想趕緊教會了她。
婦人幫忙生完火,瞧著鍋里倒下去的那兩碗米和桌上剩下的半碗咸菜,忍不住哼了一聲。
賤人無疑!
有銀子涂脂抹粉,穿紅戴綠,卻沒銀子買菜?嘖嘖!……
不出兩個時辰,“巷子里新搬來的娘子是富人家趕出來的狐貍精”這一消息便已傳遍了那一片……
程紫玉聽到回稟,一口茶差點噴出來。
果然賤人在哪兒都是一樣的,她還沒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