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安負責跟進的手下很快回來了。
幾人低頭聳肩,帶來是又是壞消息。
他們走了好幾圈,已經證實,揚州有桂香班,桂云閣,蘭桂坊,卻壓根就沒有什么桂云坊!為了保證確實,他們還去衙門的戶籍處走了一趟,揚州,的確沒有桂云坊!
沒有桂云坊,自然也沒有什么暮云,更沒有什么城東的劉老爺之流!那幫人的身份都是假的!
誰也不知剛剛那群人的來歷,他們似是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了無影蹤。
朱常安氣血上涌,一陣陣火氣直竄頭頂心,震得他從頭到腳都在發麻。這些人抓不回來了,報不了仇,也拿不回銀子了!
他先前只是懷疑,可此刻終于還是證實,老鴇和暮云能完美脫身,身后必定有人指使。
對方能瞬時間收拾得干干凈凈,要么是勢大,要么就是在揚州有勢力。
這個虧吃的,當真是叫人窩火。
揚州是石家的地盤,出這樣的事,朱常安很自然就想到了石家。他不得不多心,石家是否與這事有關?石家會不會與人合作陰了他一把?
“石家在揚州也算是地頭蛇,石公子您不知揚州沒有桂云坊?剛剛談價時沒有發現端倪嗎?還有人能在石家眼皮子底下脫身?”
石公子當即便滿臉冷色,心中怒罵起了朱四。
自己屁股擦不干凈被狗咬,還怪別人沒提醒?這人當真輸不起的小人無疑!
“整個揚州歡場,明的暗的,不止千余。石家做的是正經鹽運買賣,既不曾開辦青樓,也沒有流連青樓之好,更談不上地頭蛇之說。揚州哪家點心鋪子做的桂花糕好吃倒是知曉,至于揚州哪家是桂云坊,誰家有暮云姑娘還真不清楚。
這些風花雪月事,石家幫不上了四爺了。那石某便告辭了!”
石三忍不住暗諷了一句,拂袖離去……給臉不要臉的東西!他若還是三個月前的他,那自己自當好好解釋。他若客氣點,自己或者還會幫忙追查。他既不知好歹,也活該扶不起……
朱常安怒火難平,回到石家越想越惱,他將懷疑對象頭一個鎖定在了程紫玉身上。她爽了約,他出了事,茶樓喝茶這事他又沒讓外人知曉,那么自然程紫玉身上有最大的嫌疑。
而且程紫玉也是江南人,想來揚州也有他們程家的人手和勢力,她若想動手腳,并不是不可能……
王玥在朱常安的要求下,很快找到了程紫玉。
“不是我!”
程紫玉給她倒了杯茶。
“他懷疑我害他,我還怕他會害我呢!他找我,你覺得我會去嗎?我這趟南行,身邊就兩人,你是知道的。我祖父身邊也就只三人。
我剛剛搬過來,丫頭們都忙著整理行裝。我祖父和他的人也都在石家前院,我們都未出門。證人不少,你們若不放心,大可一查。”
“紫玉你別惱,我就是來問問。”王玥面上還是放松了一二。不是程紫玉最好,她與程紫玉幾次合作愉快,這會兒的她還沒做好周旋紫玉和男人兩邊的準備。
“有什么可問的,我有多少銀子你不清楚?我閑的嗎?去訛他這么點銀子?”
“你這么一說倒也是,我也是想不明白,今日之事,怎么看對方都有后招的。我到那兒時就以為不可能善了,恐怕要鬧大。可紫玉你說,為何對方拿到銀子,這事就這么完了?怎么看都透著古怪。”
“他得罪的人多,誰知道呢?”
程紫玉低低一笑,看向了王玥的肚子。
“身子怎么樣了?”
“挺好的!兩個月了,好在天氣漸漸涼了,一點看不出吧?”
程紫玉嗯了一聲。王玥如愿踢除了文蘭這個威脅,但她還是不信這個孩子能生得下來……
朱常安不死心,又到石家各門查了一番后得到了確認:程紫玉和程翾,包括他們的下人,今日的確一步都未踏出石家門……
他當然也猜測是五皇子,可對方今日在將帝后送去了溫泉后,便回了石家一直在為今晚的宴席忙碌……沒有半點證據證明他做了小動作。
而后,朱常安的人再次無功而返。他們去了各個碼頭和城門,均未發現那伙人的蹤跡……
線索全都斷了!
朱常安漸漸開始焦躁不安。
的確,這事古怪。他太容易地便掩下了這事,他回了石家已有半個時辰,可在石家的所有人似乎半點不知這事。
難道對方沒有后招了?難道對方大費周章真的只為了弄點銀子?難道那幫人只是普通的江湖騙子?
他怎么就不信呢?
他喉頭發緊,只唯恐這只是個開始。
沒有線索,他便只能一點點地推算。思來想去,他此刻的便只有一個把柄,便是他向石家公子借了一千兩。
這筆銀子只要不還,這事便容易被翻出來!而且,再看石公子今日這態度,明顯與自己不在同一戰線。
不行,這事必須了!
朱常安一邊找了倪先生去安撫石公子,一邊唯有再次求助王玥。
“妾身沒有銀子了。上次回王家拿了五百兩,這不都用了嗎?”王玥垂著眸子,努力掩飾著眼中的鄙夷。雙瑞第一趟回來時便從她手中拿走了二百兩銀子,朱四向石家借了一千兩,卻只賠付了九百兩。換而言之,自己那二百兩壓根就沒用上。回程的路上她暗示過,可朱四壓根就沒有要還來之意。
“玥兒,你能不能想想辦法?你或者可以押掉兩副首飾?你放心,我在魯地不是買了一塊地嗎?等到……”
“爺,妾身總共就帶了三套頭面在身邊。其中一套是皇后娘娘賞的,打算在太后老人家壽辰那日佩戴。一套是我娘珍藏給我陪嫁的,打算到了荊溪,入住王家那日佩的。還有一套是赤金寶石的,妾身打算在鎮江和金陵大宴上拆分著佩戴的。”
朱常安一嘆。壽辰那套自然動不得,回荊溪就等于王玥回門了,他若還想從王家拿好處,自然不能叫王玥顯得寒酸,所以王家給的那套也不能動。
還有好幾場宴,王玥代表的是他的顏面,而且金陵宴,王家也會參加,總不能讓她丟丑。那么,三套都動不得了……
他的太陽穴突突跳著。
“你看……你京城的兩家鋪子能不能……”
“爺,京城的鋪子動不得。王家在京城有買賣,鋪子若一出手,王家還不知該如何看低你我。說難聽點,那別院,您還要不要了?”
王玥再次將朱常安的話堵了回去。
她的眉也是輕輕蹙著。
她有多少銀子幾乎都給他了,他還不滿足?窮就罷了,還無恥!
這男人表里不一,想到當日初見時自己幾乎死心塌地,全然被他那翩翩之態所蒙蔽,哪知那騙人的外表下是如此的下作。
想到這里,她不由想起當日程紫玉幾次沖朱常安冷嗤又輕視的樣子,那丫頭眼光倒是毒……
“妾身剛剛瞧見麗妃娘娘身邊的春嬌了,想來娘娘們上香都已回了。事不宜遲,爺不如去問問母妃娘娘?娘娘最近與文蘭公主走得近,或許能幫上爺。”王玥滿面關懷,將這個“人情”送去了昭妃和文蘭那兒。
文蘭公主已經回了自己的院落。
另幾位公主將她送回后便跺著腳離去了。
她的心情不錯,這會兒泡起了花瓣澡。
她今日可一錢銀子都沒花!空手套白狼的感覺真是不錯。幸虧父王寵她,知道她獨在異鄉的難處,所以早就送了她五個暗衛。她坐船南下,她的暗衛也跟著她陸路南下了。
今日她出門,原本也是為了跟暗衛們聯絡上,將最近的行程安排交代下去,竟不想暗衛們這么快便派上了用場……
揚州城最不缺的就是娼,更不缺有才藝卻出不了頭,掙不到大錢的娼。她的貼身嬤嬤只用了兩刻鐘便物色到了人選,又用了兩刻鐘排演,一切都很順利,她的時間也綽綽有余。
她墊付了三百兩,應下的是六百兩銀子的總數,最后數目若不夠由她自掏腰包來補足。多掙了,全都是他們的!這幫人頓時樂瘋了。
六百兩,是一家中型青樓一年的賺頭了。這買賣,太容易了。
老鴇這群人賣力,自己的嬤嬤只稍微點撥,他們便做到了。
八百兩銀子一拿到手,這群人便被她的暗衛護送著出了揚州城,從陸路轉水路,送得遠遠的。
訛了這么大筆銀子,這幫人極其配合,她的人尚未開口恐嚇,他們便只恨不得長了翅膀遠走高飛……
還有那些笨公主,個個頭發長見識短,路上見到什么都好奇。隨便一家脂粉鋪,一間首飾鋪都能讓她們小半個時辰都挪不動腳。
一個時辰下來,她的嬤嬤往返多次,非但沒一個人未察覺異樣,且她們都還只逛了小半條街,倒是省了她不少手腳……
而且幾位公主那里都說好了,今日這事將來若有需要,她們都會幫自己作證或說上幾句。她們也是覺得,她們四哥那樣的,非但是不適合嫁的,還完全配不上她們尊貴的皇族身份。
公主都憐憫她,認為她不該被朱常安捆綁。文蘭很感激她們的仗義,表示搜羅了些好東西,很快便會與她們,她們的母妃分享……
如此,這事最晚明日,便將在宗室皇親間秘密傳開。
文蘭也是一嘆。
為了不惹皇帝注意,她只敢做到這一步。不過即便如此,朱常安的名聲也廢了!
她為太子爺除了個禍端,這份人情,皇后一定會懂!
這是她成為太子側妃送出大禮,足以表明她的誠意,皇后會接受,太子會喜歡。也是表明了她的用處,將來,她在太子身邊,總不會太難過……
文蘭忍不住笑了起來……
“公主,昭妃來了。”
“知道了。”文蘭嗤笑了一聲。
母子倆都是恬不知恥!
文蘭可不急,反而將身子都縮到了水里,淡定地繼續泡澡……
昭妃沒想到,菩薩們竟那么不靈驗,她才剛燒香拜佛回來,兒子便帶著壞消息上了門。
一聽又是上門要銀子,昭妃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昨晚那被打碎的壽禮,那幾瓶飄在空里的寶石粉,到這會兒都令她心疼肉疼肝疼。這會兒一聽,還要近千兩,昭妃腿都軟了。
她絕不!
她寧可選擇硬著頭皮代表兒子找文蘭借錢,也不會把最近兩個月好不容易通過各種途徑從文蘭那里積攢到的銀子和首飾拿出來……
想到今早文蘭對她的冷淡,昭妃也有些頭皮發麻,又抹不開面。
可昨晚分明是文蘭犯錯在先,她名聲已毀,早晚是兒子的女人,她的姿態又是擺給誰看呢?
婆母出面,她總得要給個面子的吧?
昭妃將一枚今日沒花銀子從方丈那兒得來的平安符鄭重找了盒子包裝后便上了門。
她坐著喝了三杯茶,只喝的小腹發墜,一肚子惱火,心中想了不少于數十種將來修理文蘭的法子后,那廂文蘭才扶著頭出來。
“昭妃娘娘對不住了,今日與公主們逛街走得實在累了,泡澡竟然睡著了,叫娘娘久等。娘娘可莫要怪罪。”
昭妃嘴角一抽,心中怒罵,自個兒睡覺,讓自己這個做婆婆的在這兒等?
不過再怒,昭妃還是裝出了滿臉關懷,拿出了平安符。
“這是母妃給你求的,保你歲歲平安,年年安康。這好東西,可是有錢都求不來的,母妃心帶虔誠而去,為你許了不少愿,只盼你他日……”昭妃早已想好了說辭。
文蘭出手一向闊綽。這是昭妃尤其滿意之處。往日里,只要她隨意拿出些說頭好的東西,也不管值不值錢,文蘭都會給予巨大回饋。
昭妃來時還暗暗幻想,或者可以借著平安符軟化文蘭的態度,順便得些個金銀好物帶走。她剛剛瞧了一圈,那桌案上的扇墜子就不錯。
“多謝娘娘,您有心了!”
昭妃倒是沒想到,她的話才開一開始,便叫文蘭生生打斷。
“不過文蘭是朝鮮人,我們朝鮮佛和大周有些差異。這平安符,文蘭就不收了。”
文蘭的眸光轉了轉,瞧出了昭妃的貪婪,頓時決心提前收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