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剛走了幾十步,前邊便見朱常哲。
倒不見得是聞訊而來,他大概是見她攔住了侍衛而嗅出了什么。
“怎么了?要幫忙嗎?”
“我荷包被人搶了。”面對朱常哲,程紫玉毫不客氣,反而篤定相告。
“我能做什么?”
“您知道這么個事就行了!”
“哦?”他挑了挑眉。“哦!”
“一會兒我再好好謝您!”
“謝?好!”
五皇子一點頭,程紫玉行一禮,各自擦肩離開。
程紅玉目瞪口呆。
“這是打什么啞謎呢?你與五皇子就這么說話?你們之間這么隨便的嗎?他是皇子,怎么對你言聽計從的?你我才幾日不見,你就如此……”
“行了,呆子。我與他這不是隨便,而是相互幫忙。我晚些時候需要他幫忙,我也自會給他相應的報酬,所以我才能與他平等對話。他了解這一點,所以并不會在小處與我計較。”
“你和他平等?他貴你卑,如何平等,紫玉,難不成他看上你……”
程紫玉直接一把掐上了紅玉手臂,疼得她哇哇叫。“別胡說。污蔑誹謗皇族,治你個砍頭大罪!”
紅玉悻悻閉嘴,雖有狐疑,卻哼了聲“此地無銀”。
隨后,她總感覺后腦勺火辣辣,可后背偏又涼颼颼,而每每轉頭去看時,都只見柳兒笑盈盈的一張臉……
回去的路上,她們一行經過湖邊,有一群人正玩得歡騰。
湖心有亭,亭中掛了靶,是射靶游戲。
中靶心數最多者為魁,可得彩頭。
此地距離湖中心數十丈,一般人可射不了。加之有風作怪,想要射中靶心更是不易。因而參與者大多是些習過武的公子,或是京城跟來的世家子弟。
而主持這場比試的,是大皇子朱常玨。
那廂朱常安和朱常哲出盡風頭,大皇子吃了兩次癟,這會兒在這不歸他管的宴席上也照樣有法子玩得風生水起。見那些貴胄公子個個對他推崇至極,想來他這也沒閑著。
前世程紫玉是知道的,大皇子府里最熱鬧的時候,足有上百的幕僚,可見朱常玨好招募之心。若不是他與太子多年的相互損耗,最終獲益的哪里輪得上朱常安和朱常哲?
不過這次的局勢,只怕要有些不同了。
雖大皇子和太子的地位依舊沒法撼動,但明顯四、五兩位皇子崛起太早太快,鋒芒已小覷不得。
更何況朱常安有前世先知記憶做助力!朝堂政局,程紫玉懂得不多,但那些先知對于朱常安的幫助絕對將不一般。這會兒還好,一旦隊伍回京后,便將是他大展拳腳,如虎添翼之時……
想想就頭疼。
而程紫玉之所以多看了這處幾眼,是因為柳兒指給她不遠處林中一棵大樹后,有一襲青影。只一眼她便看出,那是程青玉。
前世程青玉攀附上朱常淇,是在她入京后了。她成為安王妃后,青玉更是常常靠著她的身份出入貴人眼前,后來是朱常淇看上了青玉,并頗有幾分“死心塌地”……
相對其他皇子,朱常淇并不起眼。所以成為他的妾,青玉這條路并未費多少功夫。
程紫玉一嘆。這輩子因著自己的出手,顯然很多人都等不及了。程顥一家子到了如此地步,他們的時間和機會都不多了。
她與二房一家已經撕破了臉,她哪怕站再高,程青玉也不可能再來攀附。而朱常淇有了文蘭,顯然已不在程青玉考慮范圍。
看來他們……是選中了朱常玨?
也不知這是朱常安的想法,還是程青玉的選擇?
若是朱常安的意思,是利用還是聯手之意?
若是程青玉的想法,那么不得不說,她的志向很遠大,目標難度也不低。朱常玨是塊硬骨頭,不是那么好啃的!他可不像朱常淇那么好拿捏。
但不管是哪種,都不是好事!朱常玨非但勢大,為人還狠毒,被他惦記上,他下手一定不會留情。
雖不知敵人手段,但她也沒道理等被攻擊后才反擊,最好是索性將危險扼殺搖籃中!
有什么法子?
事情太多,程紫玉略微頭疼……
回到住處,迎面便碰到了太后的掌事芳姑姑。
“程小姐怎么這會兒回來了?”程紫玉面上閃過的一絲小心和委屈并未逃過芳姑姑的眼。
“回姑姑,紫玉回來換身衣裳。”
芳姑姑上下看了程紫玉一眼,并未多言,只將視線在她摸著腰間的手上多停了一息……
回到住處,見紫玉所居精致華貴,紅玉處處驚奇。
“紫玉,你怎么不告訴那位姑姑,說你的荷包丟了?”紅玉正盯著墻角一株瑪瑙葡萄瞧。
“我好好的要換衣裳,必定是有緣故的。可我衣服又沒臟……太后身邊的姑姑,耳聰目明還心細。姑姑肯定是看出我的荷包不見了。點到即止最好,說多了未免刻意。”
紅玉恍然大悟。
“哦,這樣顯得你低調識大體,你雖吃了小虧卻給太后留了好印象。對女兒家來說,這事分明不小,按著太后對你的寵愛,你大可以向太后求助,可你卻不愿擾了太后她老人家的好日子,寧可盡自己力化解這困難……”
“好了,別說出來,知道就行了。”
“嘖嘖,怪不得你能討太后歡喜,這是放長線釣大魚啊!原來你那么奸猾……”
程紫玉懶得理她。
自己忙著一圈,還不是為了她嗎?為她解了那一眼鐘情的孽緣,為讓她不要錯過今生,也為她報了前世那悲苦人生,自刎而亡的仇!
程紫玉入屏風后換了一身衣裳。
她原先穿的胭脂色,這會兒索性換了淡紫,顏色反差極大。一走出,倒是叫屋中所有人都叫好看。
“能不好看嗎?幾套衣裳都是為了壽宴量身定制的,做了兩個月呢!”
衣裳的圖是她自己畫的,淡紫色錦緞是林夫人送的,所有刺繡都用了銀線,送到金陵完成。
雖素凈,可卻耐看,裙擺上更是星星點點都縫了碎鉆,若站在光線下,整個人都是熠熠生輝的。若不是為了程家顏面,她是絕對不會換上這般奢華禮裙的。
入畫拿來了妝奩箱子,幫她梳頭上妝選飾物,程紫玉指了一套粉紫色的珍珠頭面,唯恐過于素凈,又簪了一朵艷色絨花。
她模樣生得好,又是正當花季,穿亮色明艷,耀如春華,著淡色俏麗,姣若秋月。濃的重的,穿出來各有風姿。
就如這淡紫,襯得她更是肌膚賽雪,仙姿玉色,頗有幾分飄逸出塵氣。
都道美人在骨不在皮,作為一門技藝傳承人,她書畫經詩均苦學過,再有前世多年榮辱生死歷練,使她整個人多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看不透的內斂氣質。
正如她所佩的珍珠,經過多年的沉淀和積累,不繁復不嘩眾,卻自帶光華和風姿。
程紫玉就是這樣,并沒有極致的美,也沒有過人的嬌,但就是能第一眼吸引眾人所有注意,令人想忽視都難……
“紫玉,好看是好看,但你不比我們,你要隨侍太后的,這顏色太素了吧?畢竟大好日子。”紅玉看了半晌,還是覺得不妥。
“姐,我先前穿了胭脂色,那顏色艷,我這會兒突然一淡下來,這強烈的反差才能引人注意。不少人會發現我衣裳換了,更有會猜測,我好好的換衣裳,是何故呢?”
迎著程紅玉咂嘴的表情,程紫玉笑了起來。
“我這是先給耳聰目明的人們心里打個底,一會兒便是他們恍然大悟時。”
“哎喲,真受不了。程紫玉,真真可怕,我竟不知,你這一肚子都是心眼。你們這般活著,走一步都要算幾算,累不累呀!”
“環境磨人。”所以,若能夠,她這一世一定要離這些人,這些環境遠遠的。
每日錦衣玉食地勾心斗角,唯恐小命不保,還不如山高水遠地吃糠咽菜來得舒坦!
說話間,那芳姑姑又來了,說是太后醒了,讓程紫玉過去說話。又說聽聞程家大姑娘也來了,便也帶去見上一見。
程紫玉到時,太后正在喝補湯。
程紅玉規矩磕頭,太后見她活潑明艷,便笑著賞了她一只赤金鐲子和兩道點心。程紅玉受寵若驚,便乖乖坐在一邊吃了起來。
太后喚了程紫玉上前,眼里露出幾分驚艷。
“最近時日被我拘著,夠沒意思吧?怎么不多玩一會兒?”
“太后娘娘大壽,正是高興,這不得意忘了形,剛剛在假山上跌了一跤,再不敢四處亂爬,乖乖回來了。”
“可傷著了沒?”
“倒是沒有。”
太后點了點頭。見她沒有要告狀,也沒有要說緣由,心下滿意便也暫時不打算多問。
“聽說你回來更衣,哀家喚你來,是要讓你換一身亮眼的衣裳。”太后上下打量著程紫玉。
程紫玉心下打鼓,暗道太后為何要特意囑咐她換衣裳?
她今日原本穿的胭脂色,按理喜慶無忌諱,也沒有越儀制,何來如此一說?
“娘娘,可是紫玉先前那身衣裳不妥?”
“不是,別緊張。”
太后笑著讓人端上了剝好的石榴到程紫玉跟前。
“上次,你救了哀家,哀家還沒謝你。一會兒輪到你獻禮時,哀家打算好好賞你。皇上那里,或許也會賞你,所以哀家的意思是讓你穿著鮮亮些,讓大伙兒都瞧瞧哀家中意的姑娘。就是這么個事,提前知會你一聲。”
太后拔下了紫玉頭上的絨花,抬了抬下巴,吉祥便拿了只禮盒上來,顯然早有準備。
“這是南洋進貢的壽禮,哀家嫌它過于鮮亮便給你了……”
盒中是一支寶石簪花。
花蕊是七色寶石,花瓣也是整片的寶石切片串聯,不知道值多少銀子,只是這樣的寶石花見所未見,應該是價值不菲。
她自是要推辭的。
太后卻不由分說插到了她的頭上。
“你記著,你今晚是代表了哀家的顏面。哀家給你撐腰,哀家就是你的底氣!你可得挺起了腰板給哀家爭氣!也讓所有人瞧瞧,哀家喜歡的姑娘可以有多大的福氣!”
“是!”程紫玉想到焦山島上,一個個都恨不得打破頭引起皇帝關注,卻沒有人將太后放在眼里。
她又想到這一路雖名為給太后慶生,卻始終風波不斷。甚至鬧出了刺殺。
說到底,老太太想要的,壓根沒有人在意和關心。孤獨的老太太就是想要增加她的存在感罷了。
“好!你去歇一會兒吧,一刻鐘后,咱們一道回席面去。”
太后拍了拍程紫玉的手背。“衣裳不用換了。這身衣裳穿著仙靈,也不錯。就讓他們瞧瞧,哀家的人哪怕不用錦衣,也一樣出挑,也一樣能壓過他們!”
程紫玉乖乖退下。
芳姑姑有些心疼那簪子,倒不是貴重,而是那畢竟是壽禮。
“你比哀家還想不開呢?她乖,又沒有那么多雜七雜八的心思,哀家的賞賜不給她給誰?放著做什么?將來還不知會便宜了誰!哀家可不喜歡這些東西帶去棺材里。不如給了哀家喜歡的人!”
那廂,程紫玉收拾妥當后,便吩咐了入畫。
“咱們這金陵還得待幾日,你既然‘病’了,便留下安心休息。想吃什么讓宮女去準備,院子里的人都能用,你好好歇著,這兩日就暫時別出門了。”
“那姑娘走哪兒都記得帶上柳兒。”入畫猜到了主子意圖,趕忙應了,卻又只恐主子人手不夠。
“放心,我一會兒不離太后,柳兒有她的事。”安全方面,程紫玉并不擔心。隨侍太后,她不能帶婢女。
李純還給她身邊配了暗衛,她走哪兒都不怕。
程紫玉又叮囑了紅玉,讓她想看戲便一會兒只遠遠待在姑娘堆里,千萬不能亂跑。好戲開場時,自會安排人去通知她。
紅玉拍著胸脯應下。
程紫玉不愿讓紅玉引人矚目反而叫薛駿打聽到她才是程家大小姐,便讓紅玉先離開去找姑娘們玩了。薛駿這會兒忙著,顧及不了其他。卻只怕,他得到最后倒霉時才知曉認錯了人了!
又吩咐了柳兒幾句后,程紫玉才去往院門口候著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