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會武的都比朱常安跑得快。
這個時候,護他過了狗群已是給了面子,眾人見還有機會拿下前幾名,哪里還會謙讓,一個個自都是卯足了勁直沖戲樓。
然而,面對最后的三問,幾乎所有人都在前兩問就止了步。
朱常哲漸漸放下了心,按這個態勢,他保下前三應該沒問題。
只不過誰也沒想到,朱常安答對了第一題,還能答對第二題。
他當然沒看見托盤上的字,他連那字是刻在盤底還是側面都不知。
但他想到流煙帶回的訊息里,有一條提到說是潘家還找人特制了刻字的托盤。那干活的粗人只識托盤上刻有“萬”、“千”、“福”幾個字……
難道說的就是這幾個托盤?
萬千福祉?萬福千歲?
會不會是……
千秋萬福?
是這個嗎?
太后的千秋,所以取個萬福之兆?
他越想越確實,最后將所猜的答案寫上了。
于是,他就這么蒙對了。
而在他前邊的幾人都沒能答對到第二題,他之后雖有好幾人也答對了兩題,卻全都在第三題前落敗。
憑著這一蒙,他最終拿到了第三名。
李純成了唯一一個三題全對的通關之人,而朱常哲則以速度的優勢拿了第二。
拿了第三,這個結果,其實是出乎了包括朱常安在內所有人預料的。
比試中,李純將其扔下后,朱常安好一會兒都沒敢起身。他怕李純還在附近,還等著收拾他,于是他等了足足半盞茶的時間才敢露面。當時的他,基本已經放棄了去爭頭名,甚至是前幾名。
隨后,他舉步維艱。
不是迷陣難走,而是他的傷,狀況不太好。
疼痛伴著焦躁,讓他冷汗橫流,頭暈腳麻。
他很快就到了那片宮女所在的休憩地,他坐那喝了茶,還跟宮女拿了參片。他狀況稍緩后,才跟著幾個結伴而來,與他還較為熟稔的京中公子哥一道前行。眾人看他不太好,自然明里暗里都沒給他虧吃。
到底是皇子,情面還是要給的,加上朱常安言語客氣,眾人不但沒為難他反還一路護了他。
此刻他一舉拿下第三,他自己也是目瞪口呆,心下同樣早已放棄的昭妃更是喜極而泣。
雖不是頭名,但已經夠可以了……
李純錯了錯后槽牙,心道還是小瞧了朱常安,他能弄到迷陣的地圖,竟然還揣摩到了皇帝的提問?是他準備充分,還是他心機深沉,難道只是運氣?
早知道,下手該再狠些的……
李純懊惱,而與朱常安一同到達戲樓的朱常淇則甚感背叛,暗道四哥的心機深重,后悔自己一心軟,沒有將其推入狗群。
第一個到達的朱常玨更是目露兇光,極為不爽。他被老五超越就罷了,他竟然還被老四超了,這一刻的他感受到了不少人對他的失望……
而在這所有人聚焦之際,朱常安卻面色蒼白如紙,一下堅持不住,捂著傷口坐去了地上,似要暈厥。
當然這一次,一大半的成分是作戲。如何獲取最大程度的關注和收益,朱常安也懂。真真假假,虛虛實實,能讓人信服就行。
昭妃頓時咋呼,太后也一下憂心又關懷。
“是先前的傷口引發的嗎?”皇帝經過昭妃刻意的“提醒”,頓時想到了當日船上兒子為自己擋的那一刀。
刻意不去想起的回憶被翻出,皇帝心頭的愧疚和憐惜再生,這個兒子再不濟,也不要命地為自己擋刀了。他傷勢未愈,還拿到了好名次,已多少證明了實力。
或許,是自己對他的要求太高了……
御醫不是笨蛋,這比試是皇帝主辦,這幾日又正是千秋慶生的大好日子,四皇子病情自然不能過重,只能往模糊的方向說。他再一見皇帝的表情,分明是對四皇子有關心和憂慮的,立馬組織好了說辭。
他只說是四皇子看重比試拼得過兇,為了完成比試沒有顧及身體,傷口受創,精神又緊繃,摸爬滾打中大概是撞到了傷口,導致傷口又有崩開之勢。不會有大兇險,只是醫治比較麻煩,他會盡全力照看好四皇子傷情……
“那就只管用最好的藥,這道傷,必須治好!否則朕拿你是問!需要什么藥材你那里沒有的,你只管找于公公,四皇子的傷就交給你了……”皇帝當時就發了話。
昭妃豈能放過這等良機,她擦著朱常安冒冷汗的額頭,聲音打顫,感情到位。
“安兒他總這樣。關鍵時刻不管不顧自己的狀況,上次船上與刺客拼斗如此,今日比試又是如此,只要能盡孝,只要是為了長輩,只要是為了皇室,不管多兇險,不論多困難,他都是那么不計后果和得失,皇上您可要好好勸勸他。還有安兒的一片赤誠忠心,還望皇上能感受并珍視……”
朱常安這些日子沒有白混,暗地里也拉攏了一些支持者,這會兒明里暗里也趕緊幫著說話。
“四皇子帶傷參試還能取得第三名,實力果然不可小覷。”
“是啊,他才習武幾日便被武師傅認定為百年一見的奇才,若假以時日,定可大有作為。今日這名次正是他能力的體現。”
“若四皇子今日不被舊傷拖累,定能有更好成績!”
這樣的話聽似無稽之談,可卻又叫人沒法去辯,畢竟,擋刀是真,師傅的夸贊是真,這第三也是真的。
就連皇帝,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傷或許真的拖累了老四。
“安兒今日表現尤其突出,你受傷還參試,導致這傷上加傷,的確是朕考慮不周。你雖沒能拿到第一,但你的表現,大伙兒都看在了眼里。母后先前允諾,今日表現尤其出色的公子,將會另行嘉賞。安兒,正是你了!你先去后室將傷口好好處理一番,想想要什么,回來后朕允你個恩典……”
好個意外之喜。
朱常安母子頓時喜出望外。
給恩典?豈不幾乎與頭名一樣的待遇了?若能搶占先機……
“兒子,想要什么還不趕緊跟你父皇提出來?”昭妃得了兒子一個示意,立馬開始給兒子遞梯子。
“父皇,兒臣……”
“安兒,還是看傷要緊!”皇帝臉上溫和的笑瞬間變得深沉。這對母子一對視,他便感受到了一種盤算的交流。還真是迫不及待。皇帝還沒忘他們看戲時的求娶,在自己院外的等候……
顯然,他們還是對程紫玉沒死心。
程紫玉,他是要留給李純的!壞了他的好事一次,絕對不能有第二次。
“有什么話,等會兒再說!御醫,還不趕緊送四皇子離開!”
皇帝不由分說,再沒給他們機會。一個眼神遞出去,那邊內侍便已將朱常安抬走了。
皇帝更下了決心,昭妃,不能讓她再近老四身邊了。老四要成材,頭一個便要遠離了昭妃。
否則他這上上下下的都是婦人摳算的小家子氣,半點長遠眼光都無,成日里算計的都是女人。王玥,文蘭,程紫玉,聽說最近還收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在身邊……他該收收心,把心思用去別處了。
比試結束。
到了論名次行賞之時了。
于公公上前宣布,說皇上和太后娘娘剛剛商量后,本著同樂的原則,所有參與比試的公子,不論成績,統統有賞。
只要到達了戲樓前,不論最后一關的答題成績,再加賞玉佩一對,文房四寶一套,外加珍珠一匣。
緊接著,于公公宣布了第一名李純的賞賜。
作為唯一的通關者,他得到了皇帝一開始承諾的金百兩,銀三千兩的賞賜。太后也另行添了兩千兩白銀的彩頭。
有言在先,皇帝和太后還要各自給予頭名一個嘉獎。
太后笑問皇帝要給什么,皇帝卻直言,說李純無家無室,什么都不缺,先容他想想。皇帝又讓太后也別著急,等李純想好了要求的恩典后,再給出許下的嘉獎……
隨后宣布了第二第三名的賞賜。
竟然是一樣的。
昭妃聽到有數額不小的金銀之物,頓時笑魘如花。這么大筆金銀,也算是解了她與兒子的燃眉之急了。
而皇帝則一直在觀察朱常哲。
不得不說,他對這個兒子越來越欣賞了。
朱常哲得了第二,且一路表現都是絕佳。
他的年紀,他的實力,走到這個位置已很不易了。他沒有驕傲,沒有顯擺,也沒有對李純不服,他是第一個站出來恭喜李純奪魁的。
所以,他還有清晰的頭腦,冷靜理智,不會被情緒帶著走,時刻保持客觀態度,做出對自身最有利的選擇。從這一點上,老五的這個優點是有利于皇權的。
而這個,也恰好是皇帝當年被先帝選中的一個重要原因!
因此皇帝并未停歇對朱常哲的考察,這不,他故意讓老五這個第二名不副實了。
比上不足,比下依舊不足。
比李純這一“上”,賞賜差了數額不小的金銀,兩個嘉獎和一個恩典。比朱常安這個“下”,賞賜數額竟一模一樣,可朱常安因為病痛,還比他多得了一個恩典。
這么看來,他這個第二名是最吃虧的。
說白了,很不公平。
正常人在這種狀況下,都要不甘不爽,要為自己爭取權益吧?皇帝知曉朱常哲的心思深,什么都能藏在心底,但卻不知他能藏多深,藏多少。
所以皇帝想要試探。
皇帝沒有失望。
不管朱常哲心里有多少不甘不愿,但他的表情始終平和,并未有任何外露的波動。加之他的表情素來就少,喜怒不露于形,讓人很難通過察言觀色來窺探他的心思……這一點,恰好又是皇帝這個位置需要的良好品質。
所以,皇帝對于整個這一考察是很滿意的。
“哲兒是第二名,這表現可喜,回京后,到朕身邊來領差事。你既有這能力,就該為朝廷分憂,以后不能躲懶了。你若把差事做好了,朕便讓你跟你外祖打仗殺倭去!”
朱常哲瞳孔震動,終是掩不住的大喜。
這個恩典很實在。朝中的差事,外派的歷練,這兩條,比金銀強多了。
原本已經失望無比的他,此刻一下便熱血沸騰了起來……
“李純!”
終于到了這一刻,皇帝喚了他。
“朕答應了你恩典,說吧,有什么想要的,朕只要能辦到,只要是可行的,朕都應下了。”
李純跪地,眼神從皇帝,太后,以及程紫玉身上一一停留。
“多謝皇上恩典。臣打小對財富,地位,女色均無所求,只愿能用自己力量去保家衛國,血灑疆場,馬革裹尸歸。臣將滿腔熱血都投于朝廷和沙場,不求富貴榮華,不為建功立業,只求能為大周除去最后的入侵者,耗盡最后的一滴血,能為朝廷鞠躬盡瘁,從來沒有……”
“李純!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皇帝有些慌,聽這話,分明是在拒絕?他要反抗自己的提議?反悔他的應承嗎?
“皇上,且先聽臣說完。臣知道在說什么,臣活二十多年,從來沒有如此刻,如最近這般清醒過!”李純將視線從皇帝身上轉到了程紫玉那兒。
“但最近,臣的心境變了,時而歡喜,時而憂郁,開始患得患失。臣會因為一個人的笑而高興,會因為一個人的痛而難受。臣時不時會想到皇上您之前告訴說,成家和效忠并不沖突那句話。所以,臣突然就想明白了,臣知道想要什么了。”
“哦?想要什么?”皇帝大舒一口氣。
“臣想要成家了!”
空氣幾乎停滯。
什么?
所有人都深抽了氣,卻不敢打斷。
更有人掏掏耳朵,掐掐手肉。
不會吧?拒絕了本朝公主,看不上外族公主,推掉了京城好幾位貴女的李純,說他有看中的人,想要成家?
下一瞬,眾人便發現,李純的眼神堅定又堅韌,甚至有幾分討好。在場所有人都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最后停留在了太后的身后……
誰?程紫玉?那位一飛沖天的錦溪郡主?
不會吧?
一時間,在場不少人都驚掉了下巴,久久忘記閉上嘴。
接連幾個貴人的求娶,這程家祖墳冒青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