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紅玉和何家公子大婚,已將自己視為程家人的李純焉有不到之理?
他緊趕慢趕忙完了手頭事務,總算提前了一日趕到了荊溪。
“這么大的雪,你急什么。你來了又幫不上什么忙。”
程紫玉微微心疼,這會兒才辰時,浙地過來多山地,如此大雪天氣,縱是千里馬,礙于視線和地形也跑不快,他明顯是天不亮就開始趕路了。
“傻不傻,萬一雪停了,路上一凍,那就真過不來了。”
事實他就只一個心愿:早點過來看她。他一猜就知她這會兒還在山上,想過來和她說說話。
程紫玉笑著摟他。
“你既然這么說,顯然是不怕這幾日路上凍了再趕不回浙地了。看來許家的事都辦完了?”
“娘子聰慧,的確,已經在收尾了。有康安伯看著,不管是許家還是誰,都鬧不出個水花了。”
李純面露不舍,將手撫去了她的發上。
“喝完你姐的喜酒,再等你及笄,我就直接從這兒北上回去了。”程紫玉的及笄禮就在紅玉婚后第三日。“下次見面,就是年后了。所以我早點過來多看你兩眼。”
皇帝一行人已經抵京,正催促李純辦完事趕緊回京。
臨近年底,天寒地凍,洪澤那里工事也將停擺,朱常哲不日也將要回京。
京中接下來將要三封王,朱常淇那里還要大婚,再加上過年的事,李純的事,禮部那里已是忙得一個頭兩個大。
李純心道禮部壓力大,他若不回去盯緊了,只怕婚期還要延回去。
還有他的宅子,也不知是個什么狀況了,時間上是再拖不得了。
于是他與許海直聯絡后,加快了剿滅海盜的過程。
許家一心報仇雪恨,使法子將那內奸再次收服,借著內奸之口放出了不少煙霧彈引了那聯手的施汪兩家上鉤。
七日前,康安伯麾下水師浩蕩“出擊”,按著萬銘揚給的訊息打算“直搗許家老窩”。
許家覺得冤枉,深知不能直接與朝廷水師對上,否則有理冤枉也成了無理活該。“無奈”的許家只得火急火燎帶著船只開始了“海上逃亡”。
演得像,成功瞞過了那兩家的眼線。
窮追猛打下,許家占領多年的兩個海島也被康安伯的人給圍了。
朝廷不肯罷休,許家精兵在海上逃竄了四日依舊沒能甩開康安伯。
康安伯更是放言,哪怕追到天涯海角,朝廷之師也絕不退縮。
如此不是長久之計,許家早晚將斷了補給.
于是許家借內奸之口放出消息,打算利用地形優勢甩開朝廷水師。
許家到底是周圍海域如魚得水的,雙方距離開始拉開。
這種狀況下,為防許家船隊逃脫,到嘴的肉飛了,自然有人坐不住,想要幫朝廷一把。
施汪兩家“挺身而出”——既為打壓許家,實現自身利益,也為賣負責沿海局勢的康安伯一個面子,許家隕落后將來好辦事……
兩家組了船隊,利用“內應”偷偷漏出的消息摸出了許家的行船路線,偷摸堵去了許家前方。
許家船隊前方被攔,許海直大怒。
他威逼利誘都用了,可施汪船隊不為所動一字排開,全然是要棒打落水狗的姿態,并放言讓許海直要么跪地投靠,要么跪地投降,否則滅許家個尸骨不剩。
暴怒的許家船隊掉了頭,想要從島嶼間找空隙突圍。
施汪聯隊窮追不舍。
然而……
等追擊到了一荒島巖壁附近,正前方許家船隊卻突然猛回頭,加速向著聯隊而來。
施汪船隊急停,本以為許家是困獸之爭,想要掙個魚死網破。
然而,施汪船隊的正后方,突現朝廷船隊正從荒島后邊繞出來!
如此,前狼后虎的不是許家,反而成了施汪船隊。
他們這才意識到皆是陷阱,目標一開始就不是許家,而是他們!
一聲號鳴,荒島石山上瞬間人頭攢動,無數巨石和弓箭從天而降。
原來許家軍已在此處埋伏了兩日。
一場大戰拉開。
朝廷船隊有言在先,只負責攔截,不打算出手。美其名曰:將這個報仇機會留給許家。
然而朝廷船隊哪怕停那兒不動,施汪兩家也不敢傷及朝廷軍一二。
一對一,還是二對一,他們不傻,自然懂得。朝廷不動才是對他們最好的!……
一時間,三家海盜的精銳強兵和一流戰船齊聚此地。
杠上后,便打了個如火如荼。
火炮火器,熱鬧非凡……
站在幾里外某島高地,手持千里眼的康安伯看得笑開了花。朝廷撿了個大便宜啊。不不,準確說,他本人也撿了個大便宜。
那三家海盜都是沿海水師的心頭大患,船堅炮利兵強。此刻打的越熱鬧,耗損的元氣便越大。
對康安伯來說,他不但接下來幾年的壓力驟減,這次跟著李純還立下了大功。所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他本以為因著程紫玉那事他這次有被追責之危,可此刻看來,非但飯碗丟不了,可能還要被嘉賞一遍。
而許家雖看似占了不少便宜,可他們一對二,打的并不輕松。
施汪算計了朝廷,不管是從哪個方面,也不管是在皇帝還是李純,心理上也不希望許家敗。
施汪兩家尚不知,他們這處打得兇,而另一邊的朝廷船隊已悄悄撤離了先前作勢圍住的許家兩島。
很快,兩島有船開出,直奔臨近的施家老巢所在,直搗對方此刻正空虛的本營。
兩家聯隊腹背受敵又受地形制約,幾乎被全殲。
解決完聯隊后,許家也未停下追擊的腳步,主力船隊立即開往施家。
對方措不及防,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只有約不到兩成的兵力勉強逃離。
許家自不打算給對方喘息之機,快速在海上整合了一番后,出發前往百里地之外的汪家本營。
精兵被滅,施家已倒,汪家收訊后趕緊準備撤離。
許家早有準備,推算到汪家心理,提前已有布置。
在火炮的控制下,汪家難逃,最寶貴的時間被拖下。許家及時趕到,汪家一番掙扎后,只落了個比施家稍微好一點的下場,約摸三成兵力逃出了對方的攔截……
最近幾日,許家繼續追剿施汪兩家的殘存勢力,而康安伯則將兵力分布沿海,防止施汪殘兵狗急跳墻會從沿海登陸往岸上來。
經此一戰,海盜勢力已大受打擊,包括許家在內的幾方均是損兵折將,短時間內,海盜勢力將不足為懼。
夏薇傷勢漸好后,便回了寧波。
在她的指認下,確定當日的假小五正是施家二爺施平。
許家算是投桃報李,將最大火力用于了對施平的追擊。
施平那船幾乎被火器轟成了馬蜂窩,其人也受了重傷跳了海。雖被施家救走,卻也落了個殘……
與兩家狼狽為奸的萬家也好不到哪里去。
萬銘揚被朝廷所疑后,開始想著暗中將勢力和實力往海上轉移。
然而他怎么也沒想到,萬家幾艘大船剛開始有所行動,那邊便打上了。
打便打吧,關鍵是施汪兩家反而還懷疑上了他。
他們都認為是他在那日前往嘉興與皇帝談判時出賣了施汪兩家,否則許家怎會逃出謀算?朝廷怎會將視線投到了他們身上?十之八九是萬家暗中投靠了皇帝,聯手朝廷做了陷阱給他們……
施汪兩家對萬銘揚發出了追剿令。
更糟的是,許家也正盯著萬家。
就萬銘揚送給李純的那一盒子關于許家的各種訊息,就足夠讓許家誓要報上此仇了。
一時間,萬銘揚幾乎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唯有帶著船和人趁著海上打的兇,繞遠一路北上從天津港登岸。
天津衛的指揮使與萬銘揚相熟,保他上岸后,自然再無人敢對他追擊。
狼狽無比的萬銘揚再無選擇。
海上去不得,除了乖乖轉投朝廷懷抱,他已無路可走。
他入京,入宮,找皇帝……
他怎么說,怎么做,李純就不知了。
但李純很清楚。
萬家有能力,只要“忠誠”,朝廷一定會以寬容的姿態,求之不得迎接萬家的投誠。至于萬家是用何種方式,那就不一定了……
“沿海就只剩下了些打掃工作,康安伯來辦綽綽有余。所以,我再待三天,隨后就回京了。”
“嗯。”程紫玉難掩微微失望。
“我回去再盯一盯咱們的婚期。最快兩個月,最晚三個月……”
他一說這事,程紫玉便略有慌張。
再次回來勉強半年,她還沒待夠。
荊溪的一切都讓她眷戀,她想要和家人守在一起,她想要看著陶市好好的,她希望可以在耳濡目染的熟悉氛圍里鉆研技藝。
她并不喜歡京城,那里的天因著連綿不止的爭斗,總感覺蒙著一層陰霾。
在那里,她整個人都是緊繃且不安的。
一想到要回去,她便有些緊張。
可京城有他。
那就是個巨大的誘惑!他還沒走,她已經開始想念了。
而且京城那些鬼魅若不想法子安定,她又如何對抗那些打著算盤的仇敵?
她總覺得要做的事太多,時間不夠啊!
“不急……”
“我急!”他嘿嘿露著白牙。“既是日思夜想,未免夜長夢多,還是早日落定了才好。”
李純將她拉入懷中。
“我知你想什么。不要怕。我答應你的事不會變,咱們把該做的事都做完,以后你愿意如何,愿意去哪兒,我都跟著你。”
兩人在屋里黏黏膩膩說起了話,拿雪水煮了一壺梅子茶,卻一口都沒喝。
丫頭很識趣在外邊忙乎。倒是紅玉的人來莊上催了好幾次,讓紫玉趕緊回家幫她看妝,卻反被丫頭們擋了出去。
直至程家傳來消息,說是太后的賞賜到了。
程紫玉才帶著拖拖拉拉的李純回了程家。
太后給足了面子,給紅玉送來了成婚禮。
由于大雪,路上多有耽擱。
所以延誤到了這會兒。
紅玉直樂呵,抱著太后賞的玉如意不放手,被何老夫人好一頓取笑不矜持。
太后給程紫玉的及笄禮也到了。
伴著禮部趕制好的郡主儀制的翟鳥紋禮服和飾物一道送至。
林林總總,裝了好幾箱。
程紫玉磕頭又謝恩,留了幾位公公下來喝喜酒。
見李純到了,老爺子張羅擺酒擺菜,何氏百忙中還不忘抽空親自給李純去炒菜,而程紫玉則被紅玉拖走了……
紅玉的院中放眼皆是紅,處處透露著喜氣。
紅玉長得飽滿明艷,大喜的艷色妝上去怎么都好看。
程紫玉耐心十足看她試了好幾個妝面,只等她自己累了才將準備的禮送上去。
她兌現了先前的承諾,送了一只兩斤重的金項圈。并猶嫌不夠地綴了一圈寶石上去。
貴氣,浮夸,華麗,正是紅玉最愛的風格!
一時間,連紅玉的丫頭和一旁幫忙整理妝容的喜婆都看得連連抽氣。
紅玉則笑得眼都不見了。
“好妹妹,算我沒白疼你。”
程紫玉也跟笑。
“你倒是摸著良心,你都怎么疼我了?是給我一口好吃的?還是給我一樣好玩的了?長那么大,也沒見你給我這個妹妹一個紅包玩呀!”
“你才沒良心,你的荷包都鼓去天上了,還指望我這每月自己都不夠花的銀子呢?你有心給我打這么重的項圈,正是證明我往日做的好。是不是?”
“這你倒是弄錯了。你啊,從小到大,讓我做了多少次你的擋箭牌?你捅的簍子至少一半都是我給你求情的吧?所以啊,我高興呢!你這壞家伙終于可以去禍害別人了!何思敬也沒少欺負我,正好,以后讓他給你背鍋。
拿人手軟聽過沒?我給你這么大的禮,就是為了堵上何思敬的嘴!他若以后不看牢了你,再讓你跑回來禍害,我便拿他是問!所以,我都是為了你好,為了他好,更是為了程家人,甚至程家花花草草好!”
程紫玉笑地歪倒在椅子里。
紅玉則氣呼呼上來掐她。
“我既這么壞,那我便在嫁人前再禍害你一次,你別跑,也別想告狀,我索性好好收拾你。不對,以后見你一次收拾一次。想要我饒你,你最好見我一次就準備一只兩斤的金項圈來!”
程紫玉趕緊跳開。
“你也不怕閃了脖子!”
“你敢送我就敢戴,誰怕誰!”紅玉魯莽撲來,一不小心就撞翻了一只瓶子。可嘆她的丫頭敏捷身手早已練出來了,幾乎是飛身出去一把接住了瓶……
程紫玉冷汗都出來了。
隨后,她忍不住噗地笑了起來。
她剛說什么了?果然,果然,果然還是得趕緊嫁出去。
這冒冒失失的,還是去禍害何思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