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巡結束后,京里再次恢復了往日的波濤暗涌。
甚至因為南巡的此消彼長,局勢已然開始變化。
皇帝回京后挺忙,太子坐在御書房等了足足兩個多時辰才等到了他父皇的召見。
然而皇帝只是客套地關心了幾句,又極敷衍地夸了他兩下,便讓他退下了。
可憐如太子,這段時日一直兢兢業業,自認沒功勞也該有苦勞,可怎么就這么失了寵?
重點是,他的母后,他的王妃,他的丈家,全都失寵了。一時間,他有些茫然,他究竟應該掙扎一下?自證一下?還是按著皇后的示意,先韜光養晦低調一陣?
可他若偃旗息鼓,他的兄弟們會不會趁此機會扶搖而上?
太子有些憋屈,皇帝不在的日子,他費了極大的努力,終于使得內閣幾個老頭對他生出了認可。
然而他的殫精竭慮卻怎么也比不上朱常安擋刀之恩,朱常哲修壩之功。
他,很不甘啊!
同覺不甘的還有朱常玨的生母張貴妃。
皇帝南巡,她雖未跟隨,但整個后宮事務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深知這是一次機會,也是對她能力的考驗。
這段時日,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不但將后宮打理的井井有條,還用盡手段讓后宮上下都對她極為認可。就連幾位太妃那兒她都撫慰地極好。不少人都在暗地里夸她,后宮事務比皇后做的要好。她幾乎做到了面面俱到。
她更用了不少心思,收買和安插了親信到宮中的各處……
隊伍一回來,皇后就“抱恙”了,后還找人賞了東西給她,說“辛苦貴妃”。
顯然,張貴妃會錯了意。
她暗自竊喜,皇后抱恙,她的春天終于來了嗎?皇后的意思是讓她多辛苦一番吧?
可哪知,后宮妃嬪在太后那兒第一次的請安,太后便拿出了十幾年未見的派頭,拉著她的手,直言要接權。接后宮大權!
什么?這十幾年不問后宮事務的老婆子要接權?這不是玩笑嗎?她老眼昏花,只怕宮中的人都認不全吧?
張貴妃笑著上前,道出了“頤養天年”,“好好休養”,自己“一定兢兢業業”之類的話語,太后卻面色漸沉,眸色一變,問了一句:“貴妃是覺得哀家老弱無能,處處不如你,所以打算抗旨?”
就這樣,張貴妃在誠惶誠恐中跪地雙手奉上了幾個月的成果,心里卻不可置信。更可惡的是,太后竟然連個協理權都沒給她留下。
回去之后的她砸了一桌子的東西,將皇后罵了又罵。
皇后那妖婦,難怪會稱恙,這是尋了臺階下的同時還不忘踢了自己一腳啊!
張貴妃有些迷茫,朱常玨也有些吃驚。
他雖早感覺到南巡之中,太后身上的氣韻有改變,卻沒想到太后能雷厲風行地直接扛過大旗。
回宮的第三天,太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后宮兩位內侍主管分別尋了由頭,一個貶,一個攆,收拾手段干凈利落,眾人啞口無言。
在所有人還未反應過來時,那兩個主管之位已經被太后之人頂上。
殺雞儆猴,一時間,眾人再驚再不服,至少面上也不敢任何流露。大部分人都持了觀望態度,就連素愛興風作浪者暫時也都偃旗息鼓了。
接著,太后恢復了每日一次的請安,又點了幾個無子嗣,往日里略本分,嬪位階上下的后妃出來幫忙協理事務。無子嗣翻不出水花,太后給面子放了權,她們自然會竭力巴結,努力進取;位份不高不低,既有上升空間又有宮斗經驗,不容易遭打壓,遇到高階后妃也不至于全丟了底氣……
這樣的人,太后自認用起來更趁手。
協理之權被三嬪一貴嬪分散,就是打壓也沒個頭緒。一時間,貴妃麗妃等人都氣得口苦。
反倒是被冷落的皇后昭妃更舒坦些,大有幾分看好戲之意。
太后還大張旗鼓地冊了幾位皇帝南巡時新收的美人。
尤其是揚州那兩位。
石,田兩人倒不是有先見之明要跟隨太后,實在是這后宮也只有太后既算是熟人且看著最可靠。太后對她們的印象也不差,哪怕是那美若天仙很得圣寵的田小姐,雖相貌不是太后所喜,卻好在知進退,一直謹小慎微,太后至少不厭惡她。
于是,太后的有意抬舉下,帶了巨額陪嫁的石小姐直接被冊了貴人,田小姐也得了個常在的位份。
太后來勢洶洶,皇帝也有意配合。
回宮一段時日,皇帝除了曾與張貴妃用過一次午膳,非但沒招過一次高位后妃侍寢,連各妃宮中都未踏足一步。
反倒是那些幫著協理事務的幾嬪,各自被雨露均沾地幸了一兩次。一時間,二度回春的幾嬪協理后宮事務的熱情空前高漲,全力充當起了太后的臂膀。
如此,丟了十幾年的后宮大權,恰到好處地平穩過渡到了太后手中……
另一邊,幾位皇子的封王事宜也開始進入了正軌。
按著皇帝原本打算,是暫時只先將老五和老七封王,老四的話,要跟白恒去西北,時間上應該是趕不及了,皇帝想讓他歷練幾年,將來再封王。
但那日船上,當朱常安與江南官員暗地里有勾結被當眾揭穿后,皇帝很不舒坦。他更懷疑老四利用南下行程與當地官員和富戶達成了某種協議,并收了不少好處。若是那般,那么就連老四的窮酸或許也都是裝出來的。
若一切屬實,老四分明就是扮豬吃老虎,連他這個父皇也一起騙了,真真可惡。
然而,在皇帝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查一查朱常安之時,已經有人按捺不住先動手了……
誰叫這形勢一下叫人看不清,讓有些人心下慌張了?
這次南巡,收獲最大的除了朱常哲,自然只有朱常安了。
他不但對皇帝有恩情,拜了白恒這個圣上寵臣做師父,還要跟著白恒去西北?
那么,這是不是一個信號?白恒手里的兵權呢?是不是有將來要移交朱常安手里的意思?即便不移交,朱常安若與白恒交情深了,白恒會不會支持他?雖說白恒忠誠圣上,可天下之事誰能保證絕對?……
既然朱常哲不在京城,那朱常安自然成了不少人的眼中釘,至少要保證他去不了西北吧?
有人坐不住了……
回京后的朱常安,開始積極準備北上。
他的傷總算已經恢復了八成,御醫也表示只要不參與打斗,一般的趕路是沒有問題的。
李純沒回京,叫他如釋重負。
朱常安心下對李純有恐懼,他總擔心某日李純還會拿著刀劍砍過來。
南巡之中眾目睽睽,他倒不怕。
可回了京城就不一樣了。
所以,對于李純留在江南,朱常安是最樂于成見的。他只想趕緊離京,在李純回京前,先躲在白恒的羽翼之下。
白恒也夠意思,似是擔心的他的安危,還給他撥了幾個人。
然而,白恒的人可以護他真刀真槍的周全,卻沒法控制得了暗算。
眼看還有三日將離京,摩拳擦掌的朱常安卻突然病倒了。
他一開始只是咳疾,可幾副藥吃下去,非但咳疾未好,還愈發嚴重。病來如山倒,他一下臥病不起。
御醫來把脈,說他至少要休養一到兩個月才能完全痊愈。西北苦寒,一路顛簸,不建議他去。
白恒來看他,也只能蹙眉,讓他先養好病再說。
行程已定,自然沒法為了朱常安一人等下去。他只能先去西北了。
朱常安開始追查,卻也為時已晚。
他身邊若有王玥,若還有先前得用的長貴等人,或許還能第一時間找到線索,抓到真兇。可此刻,連最開始的藥渣都已消失,他不知問題是出在藥方上,還是藥物上。
他更不可能知道,事實他之所以得咳疾,是有人在他的居所器皿和食物上做了手腳。而第一次的大夫給他開的藥方子沒有問題,可抓的藥卻錯了兩味,足以讓他病情惡化。
甚至后來的御醫,也夸大其詞了。朱常安最多也就是十天的病,卻被夸大到了個把月。
如此,哪怕朱常安再清楚自己是被害,也拿不出任何證據。他不但沒法弄清問題在哪兒,也沒法弄明白幕后黑手是何人?是朱常玨?太子?還是文蘭?
反正他看誰都是見不得他好!
皇帝也第一時間下了口諭,讓朱常安先在京養病,西北之行暫緩。索性先封王,其他事過了年之后再說……
再說?再說?如此模棱兩可,讓朱常安心里拔涼,這豈不意味隨時可能泡湯?……
白恒離京了。
朱常安最欣慰的是師父還是疼他的,走之前還又給他留下了幾人。
至少,能保證接下來的日子里他的人身安全。
白恒的人也靠得住,問過他的意思后,在他身邊來了個大換血,以杜絕這類謀害繼續發生……
聽到朱常安暫時不去西北,留在京中先封王,最高興的莫過于昭妃。封王好,比西北強,至少她還有個依靠……
如此,皇帝在一大堆的好日子里開始選。
最終選定了臘月二十,二十五和正月初六三天,將分別按著排行給三位皇子封王。尤其正月初六,除了將行朱常淇的封王禮,還將舉行朱常淇與文蘭的大婚。
皇帝想著朱常淇與文蘭已經有了夫妻之實,這事拖不得,總要給朝鮮一個交代。所以文蘭這事宜早不宜遲。
朱常哲年后還要趕赴洪澤,并跟著康安伯歷練,那事也沒法拖。
而文蘭之事是皇室丑聞,老七的事若搶在老四老五之前,難免叫人想入非非,所以只能三封王,將時間一道往前趕一趕。
皇帝這邊剛找欽天監商量完,圣旨還沒草擬出來,那邊文蘭就到了。
“皇伯伯,我有話說。”……
再之后,朱常淇接到的旨意上,便只有初六的封王開府,半字未提大婚。
他去找了于公公探聽。
“七皇子放心,只是時間往后延一延。大婚是每個女子都期盼的,文蘭公主想要不留遺憾出嫁也很正常。而且,公主帶來了朝鮮王的書信,說是來年春天,若不出變故,朝鮮王將要入京。公主想在親人的祝福下成婚,所以皇上便也應下了。七皇子莫要著急,等朝鮮王那里確定了入京時間,您二位的婚期也很快就能定下來。”
朱常淇面色一變。
他不是傻子。
這話聽著順理成章,可就最近文蘭對他的態度來分析,這分明想要拖延。
朝鮮王就只是她的幌子罷了。
然而這幌子卻是極有用的,她搬出來,皇上必定得給這個面子。按理她不會欺瞞皇上,難道她已經找了朝鮮王做救兵,春日進京后要來做說客取消他二人婚事?否則呢?文蘭的婚事屬計劃之外,朝鮮王還會是真來祝福他二人不成?
朱常淇怒火沖天,去找文蘭,可偏偏文蘭不是對他嚴防死守,就是整日躲在了宮中,他連文蘭面都見不上。連他送去的禮都被扔了出來,好不容易遠遠見她兩面也被她三言兩語給打發了。
這天,文蘭依舊如往常貓在了宮里。
她為人豪爽,在宮里倒是吃得開,誰宮里都如魚得水。
今日,她是從九公主那兒出來的。
看著天色尚早,她猶豫著是不是再逛一會兒,哪知在前邊茶亭正好遇上了麗妃。
她回頭就要繞行。
可麗妃卻當眾喚了她。
如此,她倒不能甩臉了,只能假笑著直面。
光天化日,她還會怕不成?
喝茶……
可,可再等她醒來時,卻已到了麗妃的寢宮。
她怎么也沒想到,麗妃會膽大到給她的茶水里下了藥。
而她的貼身宮女綠喬已不見了蹤影。
她掙扎著起身,卻發現叫不出聲,手腳也綿軟無力。
需要用下三濫手段見她的,自然不會麗妃,只能是朱常淇了。
文蘭著急起床離開。
她好不容易起身,卻發現門被鎖了。
而門外應該是外室,此刻正有一讓人惡心的聲音傳來。
是……朱常淇和綠喬。
綠喬在哭,在求,可他在笑,在罵!
朱!常!淇!
在對她的綠喬行那畜生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