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公公生出了陣陣無力,尤其面對朝鮮王突然的強勢之舉,那尼姑沒有半點恐懼緊張,反而比先前還鎮定安然了不少。
他知道,十之八九,尼姑所言是真,那么七皇子……
褻瀆強暴拘禁清修之人,僅僅這一點,就已經難擋悠悠眾口……七皇子,平日里看著只是油滑,卻沒想到做事竟這般離譜齷齪?
已錯過了最好的自證和彌補,甚至是善后的時機,完了!而朝鮮王如此慍怒,顯然是打算借著徹查,將文蘭強行從這婚事里扯出來。
哎,朝鮮王父女分明不合規矩,分明不給大周面子,分明在打臉皇上,可他們以受害者身份自居,皇上這邊反成了始作俑者,啞巴吃黃連,這口氣這個虧,不得不強咽下去……損失,更怕是難以猜估。
到了此時,于公公反而也跟著鎮定了下來。反正他已盡力,后續么,就看七皇子的運氣和朝鮮王所求了……
于公公也示意侍衛分了兩路,一批跟去了清心庵,一撥跟去了郊外。皇上那里還沒消息,自己別的做不了,至少要保證朝鮮王不會動什么手腳吧?若實在有什么不堪入目的,也得看看能不能給盡力兜一兜……
朝鮮王沖向尼姑,怒氣依舊未減。
“你繼續說下去!你放心,今日本王徹查,你所言只要屬實,便由本王給你撐腰做主了!”
尼姑再次開始說了起來,將她這段時日描述成了隱忍里帶著悲慘,痛苦里全是無奈,委曲求全卻又不得不屈服……更在小心翼翼中將某人“不經意間”描繪成了花言巧語,卑鄙骯臟的敗類。
抽泣悲慟的傾訴說得在場眾人都暗自忿忿……
尼姑正說的動容,突然話語一停,視線盯住了人群里一人。
“三寶,三寶哥,七爺呢?七爺在何處?”尼姑伸手指向一人。
眾人齊刷刷的眼神跟著瞧去。
三寶常年跟在朱常淇身邊,不少人都認識他。
此刻一瞧,那人群里偷摸著正伸了半個頭出來的,可不正是三寶?
眾人嘩然。
顯然尼姑說話的可信度再次增加,否則她一個姑子如何會認識三寶?而三寶又怎會在這兒探頭探腦?
朝鮮王一個眼神,他的親衛便上前一把將人拖了出來。
三寶在一臉懵的狀態下,被扔到了人群中心。
文蘭蹲身,隨后開始了冷笑。“還真是三寶啊!七爺的心腹三寶,倒是不錯。你一人在這兒做什么?你家爺呢?該不是知道闖了禍跑了吧?還是去哪兒搬救兵了?”……
三寶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
他本在宮里伺候七爺,于公公的人來報,只說是出事了。有尼姑找上門堵住了文蘭公主……
他當時便嚇得后背發涼,又是推搡又是冷水,總算把他的主子從爛醉間給弄醒了。
哪知主子竟然醉透了,他不但挨了一巴掌,還被踹了一腳。
最后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與幾個內侍一道,總算是將人給弄醒了。
然而主子雙腿發軟,精神萎靡,走不快,還想不明,口上還在說什么,那小尼姑是柔弱白兔,有什么能力上門,定是弄錯了,要不就是聽錯了……
直到又有于公公的人來傳話,說皇上那里也送信過去了,還提到尼姑有孕,想要進門,正纏著文蘭公主鬧,于公公也已經去請御醫了……
朱常淇這才瞬間清醒。
糟了!最近他的確冷落了尼姑。他有七八天沒去山上了。也沒找人送信送東西過去。尼姑該不會是以為他始亂終棄,所以打算玩個玉石俱焚吧?
朱常淇直接嚇得坐在了地上。腦子是清醒了,可他的氣力還沒恢復,他只能吩咐了三寶先去探一探。
三寶跑到宮門,正是朝鮮王發飆之時。他瞧著不少人馬沖出去,又見人群里三層外三層。他還不知狀況究竟如何,想著先看個清楚。至少要弄明白,人群圍攏的,是否真是那主子的小尼姑,是吧?
哪知他才剛擠進人群,剛一冒頭,就被小尼姑抓了個現行。他自然不知,他和朱常淇早就被盯住了。他剛一到宮門,文蘭就收到了信號。他剛往人群里擠,小尼姑就接到了示意。
就是要將他抓出來!
“你們這是做什么!”三寶嚎了起來。“我是七爺的常隨,你們膽敢隨意凌辱我!放開!給我放開!”
三寶被兩個朝鮮衛兵扣住,正全力掙著。哪知突然間,雙腳上便多了一雙手。
低頭一瞧,尼姑已經抓住了他的腿腳。
“三寶,三寶哥。”
三寶一驚,下意識就跳了起來。
“老子不認識你,你什么東西,就敢叫老子三寶。”尼姑沒力氣,被他一腳就踹了出去。
“住手!好你個三寶,該不是想殺人滅口吧!給我抓緊了他。”文蘭一抬下巴,倆衛兵膝頭一頂,三寶便跪倒在地。
“三寶哥,你怎么也翻臉不認人?我有孕了,你讓我見見七爺。”
“你胡說什么!誰認識你,你再敢叫我名字一聲,老子就……”
“就什么?三寶,你真要這么絕情?”尼姑猛一抬頭,掛著眼淚的那張素顏叫三寶頓時一驚。“你再說不認識我,我就把你那點丑事抖出來了!”
“我有什么……”三寶明顯底氣不足。
“你真要我說?我可有證據在手!”尼姑一臉決絕。“我說出來的話,你可就里里外外都是死路一條了!你還敢說不識我?”
三寶的口張了張,沒敢說“不”。
他知道尼姑在說什么。他不止一次與這尼姑滾過了。何人沒有些私密?一旦說出來,就是板上釘釘。先前尼姑就是利用這個來拿捏他,讓他總攛掇主子上山。
她說的沒錯,一旦捅出來,那他就不但睡了主子的女人,還是背信棄主!朝鮮那里,皇帝那里不處置他,七皇子也不會放過他!
而且……三寶頓時打了個冷顫。
這尼姑有孕了?若再來什么混淆皇室血脈的丑聞……想想都可怕!他的主子,怎么還不來?
三寶沒有選擇,伸頭縮頭都是一刀,那么只能……
裝死!
他故意掙扎起身,還踩了身后朝鮮衛兵一腳。衛兵一膝蓋頂上來,他身子一偏,“不小心”撞到了衛兵的刀柄上……
暈了……
“……”眾人無語。
只要不是個傻子,都看出尼姑與三寶是真相識。而且很熟絡。否則這尼姑有什么本事能拿捏住三寶?三寶又何必裝腔作勢
“暈的真是時候!”朝鮮更怒了。“刁奴!大膽狗畜!來人,給本王弄醒了這狗貨!”
于公公又要上來勸,朝鮮王猛一回頭。
“本王說了,這是家務事!既然他是我準女婿的奴才,那么也就是我文蘭的奴才,是本王半個奴才,你說本王想要找他問話合不合理?”
于公公再次吃癟……七皇子怎么還不來呢?
三寶被扔去了一邊,朝鮮衛兵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水正澆去三寶頭上,那貨忍住了。文蘭一笑,從頭上拔了一支簪子出去。
衛兵會意,故意說從大夫那兒弄到了一套銀針,這就給三寶戳醒。
三寶的外衣被扒開。
“兄弟,你忍忍,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既然不小心傷了你,自然會將你弄醒。不過這針頭有點長,萬一戳錯了地方,傷到了您,落了殘,您可擔待了。”朝鮮兵故意那簪頭到三寶腰眼輕輕觸了一觸。
冰冷的觸感叫三寶的眼皮跳了好幾下。眾人看在眼里,不少人掩嘴笑起。這裝模作樣,太假了。分明的心虛不敢對質啊!
“來了!兄弟!”衛兵手一抬,冷風剛起,地上三寶便已“哎喲”一聲,可那衛兵還是戳下去了。
“啊——”三寶尖叫著彈起。
“王上,治好了!”衛兵抱拳。
“混賬!”朝鮮王早等在了一邊。
“這可是我準女婿的常隨,可得好好相待,給本王帶去馬車里好好問話。給本王問清楚了,究竟識不識那尼姑,如何認識的,既然碰上了劫匪,事后可報官了。劫匪有幾人?他們有幾人?可發生了打斗?是如何打敗對方的?他們去那荒山野嶺又是做什么?期間可有傷亡?府衙可有備案?全都問清楚了。
三寶是吧?你說話可想仔細了,本王將找你主子對質,還要去郊外尋找目擊證人的!你若說話牛頭不對馬嘴,就是死路一條!而且,看似尼姑還掌了你的把柄,你可得想好了。你究竟是要愚忠,還是要活命。”
就這樣,三寶被扭去了另一邊問話,也引了不少人前往……
十丈外的馬車里,車夫輕輕敲窗。
“主子,于公公找您幫忙呢。”
李純低低一笑。
“都這么個模樣了,朝鮮王沖冠一怒,于公公帶著皇威都不好用,我去能做什么?去丟人現眼不成?不過既然他開了口,那你告訴他的人,我已經派人跟著那出去查探的兩路人了,確保朝鮮方面不會做什么手腳。朝鮮那里勢在必得,咱們也不好動手遮掩,否則矛盾就要激化了,還是全看皇上指示吧。”
李純面對這種事,一向不趟渾水。更何況這次,他站在了朝鮮一邊。朱常淇,活該!……
御醫到了。
把脈。
御醫臉色不好看。
的確是喜脈,可如此狀況下,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說。
“脈象并不明顯,本官無能,尚無法分辨。”御醫給了于公公個眼神,后者會意。
朝鮮王被文蘭耳語了幾句后,呵呵笑了起來。
“很好!很好!好個無法分辨。既然無能,不如趕緊辭了官職。大周皇上養你這樣的酒囊飯袋有用嗎?諸位,不知在場可有懂醫會把脈的,傳令下去,誰能把出脈象,辨出尼姑可懷孕否,賞銀百兩。”
重賞之下,勇夫立馬就出現了。
百兩?足夠養活全家老小幾十年了。一下好幾個大夫冒了頭。
三位大夫,一一探過了脈象。為了以示公平和真實,朝鮮王讓他們一起開口。加上匆忙趕到的朝鮮大夫,四人異口同聲:有孕,兩個月。
眾目睽睽,先前無串通,自然不能造假,于是這一模一樣的結果,再次引發了全場嘩然。
朱常淇在攙扶下終于到了。
“一派胡言!”他一臉正派站到了朝鮮王跟前。“我壓根不識這尼姑,也不知這尼姑什么來路,是不是被人收買了來栽贓我,大概是為了破壞大周與朝鮮的聯姻,王上可千萬不能被賤人左右。”
朱常淇眼一斜,狠狠瞪向了尼姑。
威脅意味十足。
“王爺,我有孕了。不得已才來找公主,還有,我病了,我只想保住這個孩子。王爺,你不是說會接我入府嗎?”
“放肆!”朱常淇臉都黑了,剛要喝斥卻被打斷。
“王爺您真這么絕情?你可知……”
“你給我閉嘴!捉賊拿贓,你有證據嗎?就憑你一張利嘴,你休想給本王潑臟水。本王不認,來人,給本王把這尼姑抓起來。”
這一次,是朝鮮王擋在了尼姑身前。朝鮮兵圍了一圈,將人護在了中間。
尼姑頓時挺起了胸膛。
“我有證據!公主,朝鮮王,是不是我只要說出來,你們就能為我醫治,保我安全?”
“一言既出,自然作數。”文蘭應了。
朝鮮王也點頭:“你不用怕,本王既然當眾應承要保下你,自會一力相護。你若怕被追究,怕被滅口,本王保你去朝鮮。”
“好!七皇子,是您逼我的,您別怪我!”
尼姑在嬤嬤攙扶下起身,面向了眾人。
“我有直接證據。我知道七皇子的后頸有三顆黑痣,后臀有一片胎記。他的左腿外側更有一道疤,是真是假,把他脫了一看便知。可他是皇子,誰敢呢?
但我還有個更簡單的證據。我先前就說了,我病了,病得很重,看不起病,你們可知是何病?我得了暗病,是那種臟病!
是他!是他朱常淇傳染給我的!你們想知我所言真假,讓在場這么多大夫去給他一看就知道了。我知道他常去青樓,肯定是在那里染上的。
我一個尼姑,干凈的身子被他拘在了山上,我怎會有臟病?兩個多月的時間,是他把臟病傳染給了我啊!”
如平地一聲雷,全場都炸了。
“你胡說!”朱常淇要撲上來,可腿卻一軟,坐到了地上。
朝鮮王怒氣上來,向著朱常淇后襟扯去。別人不敢,他敢!
三顆黑痣果然齊刷刷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