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等!”程紫玉直言打斷。
不管魏虹存的是什么心思,程紫玉也不打算喝她的酒。
竇氏的酒躲不開,可這魏虹么……
自己何必與她惺惺作態?
她二人關系如何她沒點數?她曾經對自己的算計就這么一笑了之了?
反正與那家子都是死敵,程紫玉打算將今日的囂張跋扈做派延續下去……
“我雖喝多了,魏小姐你也不能為了勸酒就把我當糊涂。你這番話好沒有道理!這酒我可不喝的!”程紫玉毫不猶豫禮貌笑著拒絕。
“第一,你比我大,怎能叫我姐姐?”
她一開口,已經有人在笑了,顯然魏虹這馬屁拍錯地方,攀附心思太明顯了。
“我與你既無親戚關系,又不是相熟,充其量也就是見過幾次的老鄉關系,何來姐妹之稱?”
“第二,你倒是記得我。還記得來看我,但你是不是忘了你在京城就有一個嫡親的表姐?我就問你一句,你可去看過你的親表姐?她過得辛苦,你不會不知道吧?
你比她早來了京城幾個月,可她回京的時候,你可曾去迎一迎?她無處可去時,你可想過收容她?她在我府上時,你人不到也就罷了,可曾給她拿上一粒米,派人遞來一句話關心她?她挺著大肚子,你這個做人小姨的,既沒露過一次面,也沒做個任何吧?”
程紫玉話音一落,不少女眷便開始交頭接耳。
其實魏虹的身份很多人并不太清楚,只知她是大皇子南巡帶回來的清粥小菜,卻壓根不知這魏虹與朱常安側妃王玥是表親。有幾個夫人是參與南巡的,這會兒將魏王兩家的關系一說破,眾人看向魏虹就開始帶上了鄙夷,隨后連帶著竇氏也受了連累。
只因當日王玥所受的苦不少人是能看懂的,尤其是女眷們。
在大腹便便最無依靠之時,一入京便寄人籬下,還叫人騷擾,無路可去最后只能挺著大肚子求了太后庇護。如此名不正言不順住在一個荒涼偏殿里,身后還沒有靠山和大家族的支持,全靠一人強撐該有多難?
有些事都是心領神會的。
在這方面,不管王玥人品如何,人緣如何,但女眷們對她一力護胎的行為還是欽佩的,而她的命運卻也叫不少人唏噓并憐憫。可王玥那么窘迫時,原來京中是有至親的?還是打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那樣都沒扶一把?
即便這個魏虹礙于身份尷尬不能出面,也不至于不露面啊?哪怕是個精神上的慰藉,那也是一種支持是吧?
對于王玥,那該多寒心?這個魏虹,人品不好啊!自家的親人不見,倒沖著外人一口一個姐姐叫得親熱?
要不然,大概便是竇王妃的示意吧?
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玨王妃可真厲害。”
“別亂說,也不一定和王妃有關吧。”
“你別傻了,她是主母就逃不開責任,即便身邊人不敬不孝,她也有敦促勸誡之責吧?而且啊,肯定是她不讓魏虹出門。”
“王妃也不一定知道魏虹和王玥的關系啊。南巡時候,玨王妃可沒去。”
“自家男人的新寵,她一個王妃會不查一查?都帶在了身邊了,底細還能不知?”
“也是。玨王妃是個細心之人。不過,她為何不讓魏虹去看王玥……”
“還問,自己想去,這不明擺著嗎?”
“是因為四……子……?”
有人連續抽了好幾口氣。
王玥胎不好,這事眾人皆知。安王南巡占了大便宜還得了白將軍賞識,也是眾人皆知。安王勢頭那么猛,他的第一個孩子,肯定是不少人眼中釘吧?
那么……奪嫡風起云涌的,是不是玨王那里巴不得那個孩子生不下來?其實誰都知道,當日若不是錦溪郡主護著,王側妃又及時入宮,這個孩子大概早沒了。
眾人忍不住想入非非,開始不寒而栗,突然的噤聲,也使得現場氣氛頓時古怪。
竇氏沒聽見眾人的議論,卻感覺到了齊刷刷往自己身上聚的視線,再聯系到這滿室的古怪,還有什么不明的?
可她有口難言,這事辯駁都難啊!
這個瞬間,竇氏沖著程紫玉一瞇眼。
果然自己還是輕敵。
這個程紫玉,確非爾爾。
這一刻,她才體會到自家王爺為何每回聽人提到“程紫玉”三個字,都會忍不住攥緊了拳頭。王爺對她幾次出手都未成,聽說上次在船上還被她算計了個一輸三,這個賤人,不可小覷啊!
魏虹好心好意帶了客套尊重的“姐姐”二字,就能讓她借題發揮到這種地步……竇氏有種不太美妙的感覺。第一第二?莫不是還有第三第四?
頭開始痛了……
程紫玉自然還是故意的!
后宅后宮,嘴皮子小心機的爭斗,她上輩子經歷了太多,她是手到擒來的。她既然已經告知了李純不會客氣,今日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她與王玥可沒有魏虹那樣一起長大的情分,可她都尚且知道拉王玥一把,但這個魏虹呢?為了攀附身后那位,連那點血親情分都忘了。就算不顧情分,她也得看在王家面上啊!
魏知縣再能耐,銀子那大頭也得靠著王家的幫襯,眼下她過河拆橋,無疑是頭白眼狼!
當然程紫玉此刻戳穿,主要還是為了讓朱常玨夫婦今日不但一事無成,還得搬石頭砸腳。小伎倆,她還是擅長的。
于是,程紫玉壓根連魏虹辯駁的時間都沒給,便再次開了口。
“第三,你都……為人婦了……”她故意將一個“婦”字咬了咬,引了不少人再次開始捂嘴笑。
“你怎么還就知道玩不玩呢?又不是小姑娘了!”
程紫玉故意笑起,笑得不像是在譏諷,倒似在打趣,悄悄就給魏虹扎了一刀。
“你都跟了玨王半年有余了吧?指不定什么時候就和你表姐一樣有了身孕,到時候你就是當媽的了。玨王子嗣旺盛,說不定你這會兒腹中已經有了貴子呢!以后啊,還是收起玩心來。”
程紫玉這話,倒引了幾個與竇氏不對付的貴婦的附和。
魏虹臉色一黑,竇氏鼻息一重。
程紫玉的言語如一把刀,同時插了兩人個遍體生寒。
子嗣昌盛?
竇氏的肚子久不見動靜,朱常玨又在別處播種勤懇,早就忙壞了總要跟著善后又干著急的她。
她操勞多,年紀大,地位高,既沒有那些環肥燕瘦來得美艷,也不如那些妖艷賤貨不要臉面,除了每月初一,朱常玨幾乎不近她身了。她多想再生幾個孩子,也好鞏固自己地位。可她知道,這事難!她能做的,只能是暗戳戳防止更多的賤貨懷孕……
而魏虹最恨最惱的也無非是這事。
早先她之所以答應跟著朱常玨,可不正是他應承了只等她有孕便給她個側妃之位嗎?
魏虹自認夠努力了,既上進肯學又放得下臉皮,朱常玨身邊雖女人不少,可在她的勾勾搭搭下,他雖往日里天天罵她,可對她也還不錯。最多三五天,也總會有個一兩次交歡的,但她怎么就懷不上呢?……
竇氏魏虹各有所思,可其他人的眼神卻被程紫玉的話吸引而盯去了魏虹的肚子上。
這會兒不少人想到,魏虹跟著朱常玨可不短時間了。聽那些傳聞言,南巡期間,那兩人就打得火熱,這個貌不驚人的魏虹幾乎是占了獨寵。這……
有剛剛對竇氏的猜測在先,已有人的思慮開始往偏處跑了:
魏虹大概是想靠肚子上位,可大了肚子再收容,豈不是丟了王妃的臉?所以,大概,魏虹從來就不可能有孕吧?即便朱常玨允許,王妃也不會容。嗯,說不定里邊就有竇氏的手腕在其中……
當然,這也是程紫玉的猜測。
所以,她的目的自然不止是為了讓竇氏和魏虹心里難受,更是為了壞一壞竇氏的名聲。
雖然這種揣測和流言還不至于對她造成多少實質性的傷害,但魏虹那里呢?當這流言跑到魏虹耳里呢?她要不要做點什么?
這話若程紫玉好心跟魏虹說出來,對方自然不會信,還得以為自己有所圖。但從別人口里,就不愁她不信!……
這會兒的魏虹因著“孩子”二字,正是斗志全無,整個人都泄了氣,酒也不想敬了,只想趕緊退回去,可程紫玉的魔音卻還是在耳邊響個不停……
“我今日酒多了,若是說錯了什么,你可不能放在心上。”程紫玉一臉和善。
魏虹以為她話到此結束了,只想趕緊打發了。
“不會不會,我不會放心上。”
“既然如此,那最好了。我還有第四點。我可得給自己辯駁上幾句。”
“還有?”魏虹和竇氏幾乎同時發出了這一問,只不過一個問在了口上,一個問在了心中。
程紫玉上前去拉住魏虹手。魏虹想躲,卻沒能躲開,叫程紫玉一把就給扣住了。魏虹只能訕訕笑。
竇氏則氣得咬牙切齒。這是喝多了?說話一套又一套,到處挖坑還不說,身手還敏捷,這是正在興頭上呢!
“有些話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也不知當講不當講。”
竇氏心中罵:不當講的話你可千萬別講。
而程紫玉卻是突地嫣然一笑,似乎聽到了竇氏的心聲。
“不過就算不當講,今日借著酒勁,我也要講出來的。”
她給竇氏留了個復雜的笑。笑里有挑釁,有鄙夷,有囂張,叫竇氏莫名有些緊張,但更多的是氣憤。氣憤!
程紫玉一撇嘴,反正她已經說了,她喝多了。
誰都別想來拿捏她。
酒話嘛,聽聽就算了。
可以是酒后真言,也可以是酒話不作數。怎么判斷怎么想,就看各人喜好了。而如何讓各人的判斷跟著自己走,也全看說話人的本事了……
嗯,反正剛剛魏虹當眾答應,說她的酒話不會放在心上,她也就沒有顧忌了。
至于竇氏,就更不關她事了。這會兒是自己和魏虹說話,自己和魏虹可與他們玨王府都沒有關系……
程紫玉暗暗欣賞竇氏五顏六色的臉,心下痛快了不少。
她依舊拉了魏虹。
“魏小姐,你剛說我不請你來程府玩,其實不然。我這會兒便邀請你住到我們程府來。你若是愿意,就安心在程府小住可好?”
這話來得莫名其妙。
所有人都瞧了來。
就連入畫也嚇一跳,趕緊拉了程紫玉的袖子。這要來了,豈不是個可怕的存在?萬一手腳不干凈做點什么呢?
程紫玉一笑,自然是篤定了魏虹不會來。
她好不容易到了朱常玨身邊,并討得幾分歡心,若此刻一走,前功盡棄。再想回去,再要得寵,便難如登天。程府男子不少,她萬一傳出什么有損名節的傳言,她這輩子就完了。
所以打死她都不會來程府……
果然,魏虹聞言一驚,隨之嘴角一抽。
“郡主別與我玩笑了。我是玨王府的人。”
“你確定嗎?”
程紫玉目露真誠和……顯而易見的憐憫。
魏虹只想磨牙咬人,暗暗哼:你幾個意思?
程紫玉更顯真誠:幾個意思你還不明白嗎?
眾人:都明白!
不少人再次掩著唇笑了起來。
無媒無聘,沒名沒分,不是主子不是妾,不是親戚不是奴婢,那又怎算得上是玨王府之人?說穿了,是厚顏無恥!
這事以前沒人說,大伙兒選擇睜眼瞎。到底是人家的私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可今日這錦溪郡主既然挑了出來,這熱鬧自然還是要看的……
程紫玉手力不小,這會兒拉著魏虹,一時間叫其退都退不得,連手都抽不回去。
而魏虹最大的心事和難堪被抖出來,又急又氣,眼淚都開始打轉了。肚子不爭氣啊,要不然她早就有孕了,怎會到今日還是這么尷尬的身份。
程紫玉的聲音雖一直不高,卻大概是氣場使然,一直給人有種擲地有聲的感覺。這會兒說話聲突然低下去,頓時讓在場所有人忍不住豎起了耳朵,想聽個清楚。
“你總不好一直這么沒名沒分住在玨王府吧?你聽我把話說完了!”
程紫玉還故意瞪了竇氏一眼。
這一眼意味深長,任誰看她都是在暗示:是竇氏故意拖著壓著,才不讓魏虹進府,不給魏虹名分……
竇氏更氣了。
這個程紫玉,說話不留把柄,又沒有指名道姓,叫她想要辯駁解釋都無從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