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維揚離開美國的時候,谷歌已經宣布拍賣上市。
那陣仗,那反應,就像往茅坑里扔了一塊巨石。站在茅坑邊上的老股東和承銷商,褲腳被濺得瞬間屎尿淋漓,從靈魂到肉體都被谷歌給惡心透了。
宋維揚也是老股東,但嚴格來說,他屬于創始股東,跟拉里和謝爾蓋一樣是受益者。
包括紅杉資本在內的股東,都不想在IPO階段繼續增持,因為他們對拍賣上市沒有信心。事實也相差不遠,由于華爾街的一片唱衰聲,導致谷歌發行價比預期低了至少40美元。而且即便低價發行,開盤當天也只漲了18,這個漲幅完全不符合谷歌的優秀業績。
當時的情況太慘了,根本沒有投資機構愿意參加拍賣。谷歌不得不自己籌錢兜底,否則IPO新股就要流拍,而公司員工也吃進了四分之一(都是獲得了股權激勵的早期員工,拍賣時可以超低價購入,這些員工股東至少有500人以上)。
宋維揚在離開美國之前,還給拉里和謝爾蓋吃了一顆定心丸:“如果谷歌的IPO拍賣無人響應,那么我就自己掏5000萬美元捧場!”
拉里和謝爾蓋感動不已,都說宋維揚是最值得信賴的朋友和合伙人——至少嘴上是這么說的。
候機室。
宋維揚翹著二郎腿正在閱讀,突然沈思低聲提醒:“老板,華為的任總在那邊!”
宋維揚抬頭往前方看去,只見任總和兩個中年人,正一言不發的坐在角落。
“任總,你也來美國了啊。”宋維揚笑著走過去。
“宋老板?”任總顯得有些驚訝,站起來握手說,“好久不見,請坐!”
宋維揚一股屁股坐下說:“來美國談判?”
任總點頭道:“嗯,最終確認一下,但還是談判破裂了。”
宋維揚笑道:“談判破裂了才好,好好的何必把華為賣掉呢?”
“或許吧。”任總苦笑。
由于宋維揚幾年前投資成為華為股東,因此早在元旦的時候,他就被告之了這次談判,內容是:華為作價75億美元,打包賣給摩托羅拉。
你沒有聽錯,在2003年底的時候,任總想要把華為整個賣掉。
談判進行了幾個月,意向合同都簽了,相關手續都辦完了。雙方的談判團隊為了慶祝,還一起買來花衣服穿上,在海灘上比賽跑步、比賽打乒乓球。結果就在此時,摩托羅拉的新董事長上任,直接否決了已經簽訂合同的收購案,寧愿賠付巨額違約金也不想買華為。
至于任總為什么要賣掉華為,原因很簡單,內憂外困!
一切根源都是互聯網寒冬,不僅全球互聯網行業衰退,電信相關產業也一片哀鴻。2002年華為銷售額首次出現負增長,而任總又選擇逆勢擴張,抽調了太多資金投入研發,還在海外大量開設分公司,想趁著互聯網寒冬大肆搶占市場。
在資金嚴重緊張的時刻,華為根本就發不起工資,只能繼續忽悠員工用薪水換股票。這引起很多員工的強烈反彈,因為市場形勢讓他們恐慌,完全看不到希望,更怕以前的股票也全打水漂,于是大量員工選擇辭職兌現股權。
許多員工在辭職以后,加入了叛徒李一男的公司,帶著技術和資源跟老東家華為搶市場。
屋漏偏逢連夜雨,任總的老搭檔鄭寶用,又在這個時候確診為腦癌。而思科也跳出來起訴華為侵權,許多歐美客戶停止于華為合作,官司折騰了九個月才達成庭外和解。
“華為真沒錢了?”宋維揚問。
任總面帶倦容說:“有錢。砍掉一些研發項目,裁掉一些海外機構,省下來的錢完全能夠支撐。”
宋維揚點頭道:“是該戰略收縮一下,阿里巴巴兩年前也是這樣,現在還不是殺回來了。對了,既然華為那么缺錢,為什么不學中興做手機和小靈通?”
“華為當然也做手機,過段時間華為手機就上市,正好趕上最壞的市場環境。”任總苦笑道。他一開始不想做手機,還說誰做手機就開除誰,但卻依舊逃不過真香定律。
“現在才開始做手機,那你們可真夠倒霉的。”宋維揚忍不住調侃。
任總道:“誰說不是呢,人倒霉起來,連喝水都能塞牙縫。”
去年,國產手機的繁榮達到頂點,現在已經開始盛極而衰,惡性競爭到了難以想象的地步。就拿熊貓手機來說,今年前兩個季度的銷售額是9億多元,而凈利潤居然只有可憐的150萬元。賣了將近10億元的手機,才特么賺150萬,國內廠商都把手機做成大白菜了!
究其原因,就是做手機的越來越多,國產品牌只能不斷降價促銷——只要不賠本就行,即便賠本也得賣,因為貿然停產的損失更大!
而對于國產手機廠商來說,既然老子都賣白菜價了,那就別要求我的產品擁有黑松露品質。各種偷工減料,各種降低標準,甚至連質檢都敷衍了事,導致國產手機越來越垃圾,市場口碑都被這些人給玩壞了。
一直嚴把質量關的神州手機,都受到國產口碑的負面影響,銷售柜臺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幾個朋友一起來買手機,有人打算買一部神州,旁邊的就開始勸阻:“手機別買國產貨,太垃圾了,用兩三個月肯定要出問題!”
相較于國產手機的自暴自棄,摩托羅拉和諾基亞卻不斷推出新品,不斷開發出新的功能。而其老款機型也隨之降價,甚至降到跟國產手機差不多的地步,消費者自然選擇質量好又便宜的國外老款手機。
就今年第一季度的銷售情況來看,神州手機的銷售額在增加,凈利潤和市場份額卻嚴重下滑。
而華為在資金嚴重困難的情況下,耗費半年多時間做研發,眼看著就要推出華為手機了,卻又遇到如此扯淡的市場大環境。
宋維揚問:“華為即將推出的是3G手機吧?”
任總猶豫了一下,點頭道:“嗯,是3G手機。本來我打算國內外市場并舉,以現在的形勢來看,華為手機只能主打國外市場了。神州也在開發3G手機技術吧?”
“對,從去年起就在開發了,但恐怕不會投入商用,權當是一種技術積累。”宋維揚點頭道。
國產手機品牌雖然整體垃圾,可還是有幾家認真做技術的,其中就以神州、中興和TCL為代表。中興和TCL手機剛開始質量不好,那是因為代工廠瞎J8搞,去年TCL甚至自己建了手機生產線,可惜剛投產就遇到市場環境變化。
而3G手機的研發,目前大概有這幾家公司在做:神州、華為、中興、大唐、聯想、夏新、海信和南方高科。
真正能短時間投入商用的,只有華為一家。
從2004年開始,華為就一直在賣手機,之所以知名度不高,是因為主要賣的是定制機。全球推出了3G服務的運營商,都是華為的潛在客戶,大部分手機直接打運營商的商標,你只有拆開電池板才能看到華為的LOGO。
“為什么神州的3G手機不打算投入商用?”任總非常好奇的問。
宋維揚也不隱瞞,笑道:“因為我不看好3G市場,想要直接跳到4G時代。”
任總說:“很奇怪的想法。”
宋維揚微笑不語,他上輩子雖然不做手機,但太了解3G手機的市場情況了。宋維揚有個朋友曾在港城代理3G手機,賠得一塌糊涂,回大陸喝酒時吐槽說:“賣手機虧的那些錢,我還不如捐給澳島的賭場!”
嗯,宋維揚的這個朋友,當時被華為給坑慘了。
華為手機為了攻陷港城3G市場,不但投資幫運營商建網,還送了大量手機給港島市民試用。說是試用,其實就是送手機、送話費,市民一分錢不出就能打3G電話。有這種好事,導致宋維揚那個朋友代理的3G手機品牌,那段時間根本就沒有銷路。
然而,華為3G手機還是虧得很慘,應該說所有做3G手機的都很慘。
在中國生產手機是需要牌照的,但除了第一批手機牌照很嚴格,后來的牌照都可以曲線獲得。最直接的方式就是砸錢,當時有好多國內廠商認為3G大有可為,于是斥巨資購買3G手機牌照,結果一個個虧得褲子都沒了。
直至喬布斯引領智能手機革命,APP模式成熟,3G業務才變得有利可圖,3G手機也因此開始暢銷。
在此期間,華為對于3G技術的研發,最多時一年投入50億,然而幾乎看不到市場回報。
宋維揚突發奇想:“任總,要不我們把神州和華為的芯片實驗室合并,共同組建一家芯片設計公司怎么樣?”
任總感覺有點意思,問道:“具體怎么操作?”
宋維揚說:“雙方以前取得的專利,都歸各自所有,另一方如果想使用,必須按照市價支付專利費。至于雙方實驗室的價值,合并時讓專業人士去計算,華為的芯片實驗室肯定更值錢,神州科技可以多拿出一些現金。分離合并出來的芯片公司,屬于獨立運營狀態,如果需要持續性投資做研發,那華為和神州按持股比例繼續注資。這樣一來,就能避免彼此的重復研發投入,實現技術上的互通有無。”
“怎么避免商業分歧和競爭?”任總問。
宋維揚笑道:“芯片公司獨立運營啊,就當是我們共同投資的實驗室,一切按照市場規則來執行。至于股份嘛,一家一半,誰也不占誰便宜。而且,神州科技保證不會做電信基礎產品,未來只做民用產品。”
任總有些為難,說道:“我回去開會討論一下。”
宋維揚也不著急,由于研發3G只投錢沒收入,華為好多次想要賣掉海思,甚至是打包出售手機業務。最終沒賣并非任總高瞻遠矚,而是因為找不到買家,沒人愿意接手那賠錢貨,華為只能死撐著挨到了4G時代。
宋維揚想要合并華為和神州的芯片部門,原因也很簡單,他看中了華為那些頂尖技術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