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是按照蕭陽‘建議’祭奠先帝的日子。
一大早,顧明暖起身把素色的衣衫一件件遞給蕭陽,本喜歡被顧明暖侍奉親昵的蕭陽今日顯得格外不一樣,看起來更肅穆了一點。
用過早膳后,顧明暖見蕭陽神色依然冷峻,“你是怎么了?祭奠先帝對你很要緊?”
在心里一萬個鄙夷她那荒誕的念頭,可是蕭陽的反常仿佛能印證一些猜測,主動握住蕭陽的手臂,她溫柔關切的目光落在蕭陽身上,蕭陽漸漸收斂肅穆之色,“我想陛下和蕭越會在今日做點什么吧。”
顧明暖沮喪般徹底掐滅腦子里荒唐的念頭,蕭陽絕不可能同英宗有什么關系,以蕭家以前土匪般的做派,那些英宗的珍藏肯定都是搶回來的!
換一個思路,蕭家之所以如此重視安樂王或是先帝,也許是內疚呢?
內疚無法保護英宗流落在外的皇子。
蕭陽佯裝沒看出顧明暖的異樣,慢悠悠的說道:“忙完祭奠先帝,我能輕松上幾日,到時好好好陪你。”
“你小心些。”顧明暖不放心的叮嚀,蕭陽明了的點頭,“你不必替我擔心,他們不會要我的性命。”
他們會奪走蕭陽比性命還寶貴的東西!
顧明暖送走蕭陽后才發覺自己身邊的侍衛要比尋常時多,馮招娣等人更是嚴陣以待,蕭陽才是最危險的,好嗎?
在蕭越和楚帝看來,蕭陽垮掉后,她根本不足為據。
祭奠先帝是最近朝廷上的大事,不僅百官參與,命婦們也要前往帝陵,甚至帝都的百姓也會設路祭,不管楚帝是不是愿意,先帝在北地或是說天下的名聲已經徹底打出去了。
百姓們祭奠先帝,感懷壯志未酬的英主,暢想倘若英宗依然活著,還坐在龍椅上,他們會不會少許多的磨難,日子過得更好?
顯而易見的,畢竟英宗去世也只有二十幾年而已,有不少百姓還活著,他們還記得年輕的皇子殺出一條血路奪得帝位后實行的德政,不是英宗,國朝只怕早就分崩離析了。
死去的人哪怕是壞人,依然會有人想起他的好處,何況英宗本就是一位很有魅力尊貴的帝王。
皇宮中,楚帝站在一人高的鏡子前,眼底纏繞著鮮紅的血絲,灰暗的臉龐猙獰,“皇兄,朕不是不想祭奠你,而是不愿意被蕭陽逼著祭奠你。”
“你當初把朕護在身后,對朕疼愛維護,為何你死了還要讓蕭陽來折磨朕?”
“朕知道皇兄的志向,開疆拓土,重現開國之風,朕努力去做……然而你留下蕭家……”
楚帝抄起身邊的硯臺狠狠砸向鏡子,嘩啦啦鏡子破碎,銀亮的碎片撒了一地,“你留下了蕭家,掣肘的蕭陽!”
“沒有完成志向,不是朕的錯,是你,是皇兄你根本就不相信朕。”
狠狠的發泄了一通,楚帝眼角潮濕,幼年時他們兄弟在宮里生活艱難,生母算不上聰明,根本保護不了他們,反倒是哥哥還要操心母親,他曾經覺得哥哥是最厲害的人,一直如同小尾巴一般跟著哥哥,想著以后一定要報答兄長的維護。
皇位太過誘人,兄長身體又不好,他陪著兄長一路走來,心智成熟,了解國家的弊端,更能繼承兄長的志向,他比侄子們更適合皇位。
楚帝孤零零站在一片狼藉的暖閣,仰頭苦笑著,“當年朕御駕親征,勛貴武將聯手把朕坑了,讓朕落入蠻族手中,本以為被俘的日子是朕一生中最恥辱的事了,朕想錯了。皇兄知道嗎?蕭陽站在外面,他等朕去祭奠你。堂堂帝王被臣子擺布,脅迫,恥辱啊,比被蠻族俘虜還恥辱。”
穿著龍袍卻看蕭陽的臉色,即便當年的周家都沒蕭陽這般逼他。
“陛下,時辰到了。”
蘇公公隔著門,一臉為難小心翼翼的,“朝臣都等您起駕前往帝陵。”
跟在皇帝身邊,蘇公公曉得這兩日陛下過得是什么日子,陛下不情愿又能怎樣?燕王已經到宮門口了,此時陛下再不出現,燕王一定會入宮的。
到時候陛下不是更難堪?
楚帝長出一口氣,神色冰冷的走出來,微微瞇了瞇眼睛適應外面的陽光,只有皇帝能走的中間道路走來一人……面容漸漸清晰,儒雅貴重,笑容自信溫和,卻有著能讓任何人臣服的威勢,當年皇兄領著親近的臣子在這條路上走過。
“皇兄。”
那道仿佛能吸引所有光線的人影是皇兄么?
楚帝分不出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蘇公公大驚失色,哪里有先帝?明明面前什么人都沒有啊,皇宮經常有先帝顯靈的傳聞,弄得宮女內侍們談鬼變色。
“陛下,陛下。”
楚帝打了個哆嗦,清醒過來,使勁揉了揉眼睛,那道猶如山岳般壓在他頭上的人影漸漸消失了,可那人在消失時唇邊露出疾風嘲笑,一如他在臨終前對楚帝時露出的憐憫嘲諷。
‘把皇位暫且交到你手上又如何?你坐不穩的,我的兒子他會踏著你的身體登上皇位,這天下始終是他的。’
本該忘記的話語重新浮現,楚帝失態捂著耳朵,安樂王是傻子,而越王身邊的那人根本就是假的,雖然他不知皇兄和越王的恩怨,卻明白皇兄無論如何都不會把兒子交給越王。
“走,去帝陵。”
楚帝大步走出宮門,被蘇公公攙扶著登上鑾輿時,目光落在蕭陽身上,稍稍一愣,再次不由得緊皺眉頭,神色恍惚坐上鑾輿。
顧衍湊到女婿身邊,“皇上有點不對勁,你自己多當心。”
他是禁軍統領無法照看蕭陽,必須跟在楚帝身邊。
“我不主動找事,但也不怕事,他們不是想試試我的斤兩么?盡管放馬過來就是。”
蕭陽翻身上馬,對顧衍拱了拱手,不緊不慢的跟在鑾輿之后,顧衍知曉此時不適合大笑,扯了扯嘴角,驕傲得不行,“那是我女婿,我親自給女兒挑選的女婿。”
定國公石湛等人尷尬極了,卻也迎合了幾句。
“王妃,夏侯小姐求見。”
顧明暖放下手中的書卷,萬萬沒想到在去帝陵的路上,夏侯小姐會來見自己,已經有一段日子沒聽到夏侯小姐的消息了,“請她上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