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一輛吉普車飛馳在公路上。
駕駛位上的江克楚滿臉疲色,耳邊的白霜更給他添上一抹悲涼。
他目視前方,機械地往前開著,大腦里卻不停地回響著陳克電話里告訴他的事情。
“江隊,嫂子葬身鯊群了。”
“等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根本就來不及救援,鯊魚足足有上百頭,沒有辦法搶回所以,嫂子走得很干凈。”
江克楚越想越覺得腦殼疼,往日里的一幕幕也在他腦海中飛閃而過。
第一次見面,萬楚兒奄奄一息地蜷縮在桌子底下,全身沒有一絲生意,那如被世界拋棄的小模樣讓他陡然覺得心疼。
當時,他以為是因為萬世國的原因,所以心疼這個烈士的遺屬。
后來,他知道那不是,他心疼她的第一眼很單純,就是心疼那個小姑娘。
所以在萬楚兒提出來要結婚的時候,他竟然就同意了這么荒唐而無禮的要求。
到了京城,他一力承擔了家里的所有壓力,努力說服了父母和妹妹去接受萬楚兒。
然后他接到任務離開了京城,再回京城,便是江家的批判大會,批判的對象自然是萬楚兒。
江靈靈滿臉鄙夷、十分刻薄地罵她不知檢點,林佳一好心帶她去酒吧,她卻勾引林佳一的朋友,讓林佳一沒辦法做人。
所有的人都在數說萬楚兒的不是,萬楚兒沒有絲毫的怯懦與退縮,反而高高昂著頭,眼神銳利地盯著所有人,擲地有聲地說道:
“憑著我萬楚兒的姿色,我需要勾引別人嗎?我呸,那么惡心的人,我又不是林佳一,誰都能看得上!
江克楚比他強一萬倍,我眼瞎了,丟了西瓜去撿蛤蟆!”
那副睥睨一切的神情,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他當時便忍不住笑了,覺得自己和萬楚兒的眼光是一樣的好,然后他便當著江家眾人的面,拉著萬楚兒揚長而去,說帶她去吃好吃的。
聰明如她,自然聽出自己對她的信任,他記得她不可置信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雙眸立刻如暗夜里最光亮的星子,剎那煥發出耀眼的光芒。
隨著他在京城的時間越發多起來,他們夫妻兩個之間越發和諧,也越發親密起來。
可惜好景不長,他再次被調出了京城,他不愿意她跟著自己到處奔波,將她留在了京城,似也留下了一道縫隙,那縫隙隨著時間的磋磨,越發深壑。
一次十分危險的任務,他九死一生,差點兒回不來,當時他唯一的牽掛便是萬楚兒。
若是沒有他護著她,沒有一技之長,脾氣又那么硬的她該如何生存。
所以那次任務后,他便申請了一個長假。
結果他滿心高興地回到京城,等到的卻是萬楚兒離婚的要求。
“別鬧了,我們好好的,為什么要離婚。”他當時皺著眉頭斷然拒絕。
后來,萬楚兒斷斷續續地跟他鬧著要離婚,他自然不會同意,那次的長假過了一半,他便狼狽地返回部隊。
再后來,他竟然發現萬楚兒在自殘!
他不得已將萬楚兒帶到了自己的身邊,誰知,萬楚兒似乎離意已決,不停地用自殘來逼他。
他不懂,為什么要離婚。是因為江家的那些親戚們給她壓力了嗎?還是因為她的那個所謂好閨蜜別有用心的話。
他們過得很好啊,可惜萬楚兒去只是咬死一句:“我不愛你了。”
不愛?
他不信,他們是軍婚,只要他不同意,這婚就不能離。
他的堅持沒有喚醒萬楚兒,反而卻等來了噩耗:萬楚兒將他們的孩子給打了!
聽到那個消息的時候,簡直如一道霹靂直接劈到了他的頭上,他們有了孩子?然后竟然被萬楚兒給打掉了?!
他憤怒頭上跑去質問萬楚兒,萬楚兒居然一臉諷刺地對他說:“我和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第一次,他狠狠地甩了萬楚兒一巴掌,將她打倒在地,之后他就頭也不回地離開,等他在外面喝了一瓶酒后,去接到電話:萬楚兒自盡被發現送到了醫院。
醫院里,他看著萬楚兒蒼白的臉,就那樣看了一天一夜,等她醒來后,他同意了離婚。
他給了她一個假的離婚證,本想著用個緩兵之計,讓萬楚兒先冷靜冷靜。
誰知萬楚兒拿到假離婚證后,直接就南下,去了最南邊的一個小城。
他不放心,派陳克過去看了看,然后安排了人在她身邊保護她。
“江隊,嫂子找了個工作,在一個小工廠里做普工。”
“江隊,嫂子工作很努力,生活也很單調,每天基本都是出租屋和工廠之間往返。”
“江隊,小工廠里有個男人對嫂子獻殷勤,你放心,我已經想辦法把那人給弄走了。”
“江隊,嫂子今天狠狠地拒絕了一個向她表白的男人,你知道嫂子怎么拒絕人的嗎?嫂子居然說:我對娘炮沒興趣。”
“江隊,嫂子兩天后要出海,我要不要阻止破壞?”
當時他收到這條消息的時候,甚至還覺得萬楚兒要出海玩是一件好事,終于不再終日里如同尼姑似的枯悶了,他笑著道:“不用,讓她去散散心吧。”
她竟然如此決絕地游向了鯊魚!
她就一點兒也沒想想他嗎?
陳克小心翼翼地領著臉色、狀態很不好的江克楚登上了游艇,然后一路疾馳,往萬楚兒出事的那片海域而去。
“江隊,我們到了。”
陳克喊了兩次,江克楚才睜開了眼睛,他煎熬的有些凹陷的雙眼恍惚了下,從甲板上坐了起來,看向前方的海面,剛剛他夢到了萬楚兒,夢到萬楚兒遠遠地朝他在笑,就像他們最好的時候對他笑的樣子一樣。
“江隊,鯊群就是在這附近出現的,嫂子也是在這里”
江克楚微微擺了擺手,阻止了陳克往下說。他站了起來看向起伏的海面,海面深沉的似乎要吞吸掉一切東西,他的心疼得難受極了。
突然一個晶瑩的綠色光亮落入他的視線。
“把那個東西打撈上來。”江克楚的視線有些沒那么清晰了,盯著看了半天,卻還是沒有看清楚,卻下意識覺得那個東西很重要,便讓陳克安排人打撈。
陳克等人找了半響才找到江克楚說的東西,那是一個拇指般大小的綠色玉牌。
江克楚緊緊看著手心里的玉牌,半響沒有一絲反應,陳克卻知道這個玉牌對江隊肯定很重要,八成是與嫂子有關的。
這個玉牌,江克楚自然知道。
幾年前,他帶著萬楚兒在外面一家老店里吃飯,他出去給萬楚兒要飲料的功夫正好碰到了一位老首長,那位老首長是出了名的嚴苛與古板孤怪,竟然回應了他的問好。
“你帶誰來的?”老首長很怪地問他。
他當時愣了下,老實回答后,老首長頗為不耐地從口袋里掏出了這個玉牌扔給他,“這個東西送你老婆了。”
江克楚不解地問:“為什么?”雖然他很尊敬這位老首長,但是他也不愿意萬楚兒拿別人送的禮物。
老首長冷笑一聲:“老子馬上要死了,想送點兒東西給順眼的人,還得向你解釋嗎?”說完便轉身離開店里。
而他身邊的大個子跟隨等了等,沖他說道:“老爺子第一次送一個陌生人東西,這是你愛人的福氣。”
福氣?
沖著‘福氣’二字,江克楚將玉牌遞給了萬楚兒,誰知平日里看到各種首飾頗為不耐的萬楚兒居然十分喜歡這個玉牌,甚至都不問一聲哪里來的,就高興地掛到了脖子上。
如今,玉牌仍在,人卻不在。
“江隊!”陳克大驚失色地喊了一聲,便看到江克楚一口血吐到手心里,人倒了下去。
休養了一個月后,江克楚覺得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了,他便拿著一直不離手的玉牌悄悄地去了西南。
曾經一次執行任務,他在西南認識了一個有些特殊本事的高人。
西南一處高墻里,一個滿臉皺紋的老頭仔細研究了半響江克楚的玉牌后,頗為感嘆道:“竟然還有一絲魂在這里面,這個玉牌果然有些意思。”
江克楚期盼地問道:“我可以為她做什么?”
這個老人欠江克楚一條命,最后,江克楚懇求他作法為萬楚兒超度,望她能魂魄全聚,早日輪回,下輩子投個好胎,父母雙全,家庭幸福,一輩子無憂
老人費勁精力做了法,做完法后,強撐著就將江克楚給趕走了。
“從今以后,我們兩不相欠,走!要死也別死在我這地界。”
江克楚苦笑一聲,離開了西南,再次返回京城,與父親密談三次,安排好一切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