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蛇城外封蛇谷中,南宮泠的身形微一停頓,望向遠空,一個小點以極快的速度移動著,他認出那是一艘靈舟。
靈舟的行使速度很快,直沖著著他這個方向而來,幾息間,已能看清靈舟的模樣。
靈舟即普通又不普通,常見的靈舟外形,木棕色也普通,不普通的是木棕色中透著的點點金光,銳勢逼人。
是敵是友不可預知,南宮泠沒有先行避開,立于谷中,手中靈劍卻是蓄勢待發。
轉瞬即至。
靈舟懸停在數十米外,一位女修遁出了靈舟外,踏空如階,向他走來。
停在南宮泠跟前,笑著向他打著招呼,“好久不見了,南宮泠。”
在女修現身的時候,南宮泠手里的靈劍就去了威勢,他迎上前,略帶訝異地掃了眼抱在林千藍懷里的紅狐貍,也笑道“是好久不見了,千藍妹妹,你怎會知道我在此地?你見到星瀾了?”
林千藍道,“我先去了仙京城,見到了我哥。”
仙京城離五蛇城可不近,雖說有遠程傳送陣能從瀛洲傳送到潢洲,但從潢洲的傳送陣所在地到達五蛇城還需數天,南宮泠問,“千藍妹妹是特地來找我的,有什么要緊的事?”
“是要緊的事。”林千藍走近他,“給你。”把紅狐貍塞到了南宮泠的懷里,“這狐貍歸你了。她跟蕭堯解了契約,是個無主的,你領走吧。”
林千藍認為是顏十四經歷了被一個凡人捉住的恥辱,在得了自由后,一是話多了,二是修煉刻苦了。
顏十四打算吃定她,再次不打招呼進入休眠。
她是這么好吃定的?如顏十四所想,她是不會把顏十四隨便扔了,但她會轉手。
正好要到蒼穹九洲來,順便把顏十四這個燙手狐貍轉手給愿意收留她的人。
南宮泠只得抱著,無奈地笑道,“應是你答應顏十四,要照顧她的吧?你這樣把她扔給我,不怕我把她賣了?”
林千藍道,“給你的就是你的了,賣了契約了,隨你。”
其實南宮泠早被顏十四的水磨功夫給拿下了,對顏十四是有意的,而且不是只想著雙修的那種意。
此事她是查實了的,有她當年的冷眼旁觀,更重要的是人證,來自于她的哥司星瀾,司星瀾面對著她這個妹妹的問詢,選擇毫不猶豫地‘出賣’了南宮泠的情感隱私。
只有顏十四這個自詡閱盡千帆的紙上談兵的情感專家,認為南宮泠對她無意,為此還消沉了一段時間,懷疑起她狐族的魅惑天賦不頂用來。
南宮泠沒有回應她,是因為顏十四跟蕭堯有契約,他不想與顏十四只做幾天的雙修伴侶,只能是不回應。
他不是沒想過讓顏十四與蕭堯解除契約,但顏十四與蕭堯簽下的是魂契,解除了于顏十四非常不利,或因此斷絕了顏十四修煉根本都是有可能的。
與顏十四這個很多時候不著調的狐妖相比,南宮泠相當的理智,他不想讓顏十四付出如此大的代價,又不想與顏十四結下露水情緣,便在顏十四跟前收斂著自己的真實情緒。
南宮泠讓懷里的紅狐貍緊貼著自己,動作卻又顯輕柔,低頭看著,“不賣,也不契約,沒人要了,我帶回家養著。”
冷不防被撒了狗糧,林千藍忍不住給兩人制造點障礙,“顏十四說了,阮聽夜也不錯。”
顏十四是個不會在一棵樹上吊死的,一直得不到南宮泠的回應,她已打算轉換目標了。
南宮泠對著林千藍溫柔的一笑,“我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林千藍知道這溫柔是針對顏十四的。
再被撒了狗糧的林千藍覺著她還是早些離開吧,把一個玉簡給南宮泠,“這里面是煉制黑曜石的另一種方法,是我師父改進的,煉制宗師即可煉制出純度足夠的黑曜石。”
這是她來找南宮泠的另一個目的。南宮家的煉器水平確實不凡,改進了她之前的方法,煉制出了合用的黑曜石,只是成功率不高,還只有南宮家的那位煉器大宗師才能煉制出來。
她師父改進的煉制方法,成功率高不說,煉器宗師的水平即能煉制。
雖說她當年用煉制黑曜石的方法跟南宮家作交易時,并沒有保證那種方法一定成功,但南宮家多年都沒能煉制出可用在遠程傳送陣上黑曜石,讓她心里有所掛念。
她經師父的同意,把新的煉制方法給了南宮家,平了她心里的掛念。
南宮泠也是喜悅,“我替南宮家謝謝千藍妹妹。”道修那邊的遠程傳送陣的建造正在日程中,這么大的事,自然傳遍了蒼穹九洲。
建造遠程傳送陣所需的黑曜石來自哪里不是秘密。
南宮家只以為是林千藍親手煉制的,不知道有青梨真君的手筆在內。
煉器宗師即可煉制,煉制黑曜石的事,南宮家不用只指著老祖一人了。
紅狐貍的尾巴尖幾不可察地動了動,但沒能瞞過神識強大的林千藍,也沒能瞞過貼身抱著她的南宮泠。
林千藍與顏十四休距離相處多天,知道顏十四在休眠修煉時會一動不動,決不可能尾巴尖還能晃幾晃。
兩人交換下了眼色,相對無聲地笑了笑。
不知顏十四聽沒聽到之前的話,但她絕對是知道她現在是被誰抱著,她還是假裝沒醒,是心里愿意了?
林千藍沒有戳破自以為奸計處逞的顏十四,與南宮泠道了別,御著靈舟駛離。
無盡無邊的海水。
以林千藍的目力,無論往哪個方向看,都看不到任何的陸地,哪怕是露出海面的礁石群。
過了蒼穹九洲的海域就進入了無盡海。
再行了一段,南向的空中起了變化。
蜃息海。
蒼穹海域與無盡海的分界處被稱為蜃息海。
似霧似云,紅的綠的藍的紫的,各色的霧靄狀光帶在空中飄忽不定。
讓林千藍想起無盡妖界里的空間通道打開之前的狀態。
據說蜃息海是一個空間通道,連接著無盡妖界和蒼穹海域各處。
還說獸潮的來歷與無盡海的妖族和蜃息海有關,無盡海的妖族通過操縱蜃息海的空間通道,把無盡妖界里的妖獸驅使到蒼穹海域,形成了獸潮。
林千藍去過無盡妖界,獸潮的形成是因無盡妖界里妖獸被放逐到蒼穹海域,但要說空間通道操縱在妖族的手中,不太像,倒像是妖族在看守著空間通道,并有一定的出入權限。
妖族對無盡妖界的妖獸以及兇獸,像是在放牧,等里面的妖獸增長到一定的數量時,空間通道打開,把里面過多的妖獸和兇獸放逐到蒼穹海域去。
不能操縱空間通道每次通往的地點,妖族通過控制里面的妖獸的增長速度,在一定范圍內影響空間通道的開啟時間。
有一點林千藍不能肯定——無盡妖界里的空間通道與蜃息海是相連的。
蜃息海的上空瑰麗莫幻,卻是充滿著危險,不小心被彩色的幻霧吞沒,少有能生還的。
靈舟遠離幻霧區域懸定。
“我四階了!哈哈!顏十四化成人形也比不上我高了”騰二在浮音宮里探了探,沒找到人,“顏十四呢?”它急于跟顏十四在身高上比個高低。
“啊?”騰二才發覺不是在萬獸山脈了,因為浮音宮外是靈舟,靈舟下方都是水。
騰二出了浮音宮,頭到了靈舟的舷窗前,“老大,我們在哪?”
“無盡海。”林千藍問道,“騰二,進階的感覺怎么樣?有沒有不適的地方?”
雖說有神血的改造,騰二的肉身朝著半神的尋弈靠攏,但與神獸正常的進階相比,騰二進階的速度太快了,怕萬一出了差池。
騰二想了想,“跟以前一樣。啊!有不一樣的!”
林千藍提了心,“怎么不一樣?”
“我能變大變小了!看!”驀地,騰二的身體變成了兩丈多長,有碗口粗細,很是唬人,不過它藍汪汪的大眼讓人怕不起來。
她能指望著騰二思維不發散?林千藍提著的心放下,“不錯。”
騰二變回了一米多長,“我比顏十四高多了。”探了圈靈舟,“老大,顏十四哩?”
“我把她留在南宮泠那里了。”
“啊……”騰二不大高興,“顏十四不做顏五了啊……”
“顏十四更喜歡自由身。”
“跟著老大也很自由啊,我就喜歡跟著老大。”
林千藍道,“人各有志。”
騰二想通了,“顏十四還打不過老大,怎么給老大做幫手?”又信誓旦旦地說道,“老大,我一定會給你找一個厲害的老五。”
林千藍微微笑道,“我等著。”神色微一變,對騰二說道,“你操控著靈舟,我去去就回來。”
她剛出了靈舟,一道遁光便到了近前。
白衣一塵不染,是司華燁。
林千藍挑眉,“有事?”她去仙京城只見了司星瀾,把那滴龍血精華給了他。
她沒去見司華燁,只把從迂蘭城得的娘親的遺物,依照娘親的遺愿讓司星瀾轉交給司華燁。
司華燁盯著她看了一陣,問,“你恨我嗎?”
司華燁看她的眼光復雜到林千藍看不懂他的真實想法,索性不去想,她唇邊扯出一絲譏笑,“冰燁真君真會說笑,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沒有愛哪來的恨。你要說的是你想殺我取魂的那件事,有什么可恨的?楚家和我師父已經幫我報過仇了。”
在她閉長關后不久,寒遠殿主和他師父把司華燁投到宗獄,后來關在思過崖。這事兩人做的并沒有太過刻意的隱秘,被總愛四處閑逛的騰二探聽到了,在她出關后不久就向她告了密。
寒遠殿主和師父都不說,她就當不知道。
她知道兩人是為她抱不平,也是怕司華燁還會找她的麻煩才會把他關起來。
不管怎么說,司華燁都是她血緣上的生父,還是她娘親選中的人,兩人沒有殺他,只不讓他好過。
等到她出關結了嬰,而司華燁的修為落到元嬰初期,對她不再具有威脅,才把他放了出來。
“我……以前入了魔。”
這是在向她為自己辯解?林千藍抬抬眼皮,“嗯,我知道了。還有事?”
入魔?很好的辯解理由。
從娘親留下的遺言里得知,人為轉世的事并不是娘親告訴司華燁的。
裘鴻鈞并沒有想放過林洛冰這樣一個上好的轉世容器,只不過他的體質問題尚沒有解決,便沒有那么迫切地抓林洛冰回去。
林洛冰在蒼穹九洲的事沒有瞞過裘鴻鈞太多年,他是化神修士,不能渡過惡煞海,便派了一個元嬰修士過去,想把林洛冰帶回虛天宗。
林洛冰打傷了裘家元嬰,裘家元嬰沒能逃掉,被碰巧看到的司華燁追上滅殺了,司華燁搜了裘家元嬰的魂,得知了人為轉世的事。
這也解了林千藍困惑,既然娘親跟司華燁在一起是為了轉世,為什么還會讓司華燁知道,娘親難道想不到她轉世以后肉身的身份轉換成了司華燁的女兒?這讓司華燁如何跟神魂為愛人、身為女兒的人相處?
原來不是娘親不小心,是事情太湊巧,娘親與裘家元嬰打斗,怎么也沒想到會遇到司華燁。
司華燁神色依然復雜難懂,“沒事了。”
林千藍道,“你從仙京城追到這里,就為了問我一句恨不恨?”
司華燁沒點頭也沒搖頭,有著木然。
林千藍沒來由的眼皮一跳,看著司華燁打理的一絲不亂卻是黑白參半的灰色頭發,心里泛起了說不出的滋味。
被關了四十年,司華燁的頭發變成了這般模樣。
她淡淡道,“我娘親是在琉瑛界殞落的,而琉瑛界是能投胎轉世的,無論是凡人還是修士。我娘親應是已經投胎轉世了也不一定。”
司華燁的眼里多了抹神彩,轉而顯得頗為激動,“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魂燈才沒有全熄!洛冰一定在,她一定還在!”轉眼消失。
林千藍看出司華燁心存死志才會說出這些,但這會看來,不知道跟司華燁說了,是好事還是壞事了。